◎岳琦

“我來自新(xin)疆”，這不再是一個羞于承認的(de)事(shi)實，盡(jin)管這句話后(hou)面往往需要(yao)太多的(de)解釋：新(xin)疆人沒有騎馬上學，沒有住在(zai)沙漠里……

和(he)中(zhong)國大多(duo)數地方一(yi)樣(yang)，新疆是一(yi)個平凡的(de)(de)(de)地方，有(you)發達的(de)(de)(de)農業、現代化(hua)的(de)(de)(de)工業和(he)古老(lao)的(de)(de)(de)貿易，也有(you)曾經粗(cu)糙的(de)(de)(de)城(cheng)鎮化(hua)、瘋漲(zhang)的(de)(de)(de)GDP和(he)狂跌(die)的(de)(de)(de)樓市。

我的(de)(de)(de)家在新(xin)疆H縣(xian)，一個(ge)只有6萬人口的(de)(de)(de)小(xiao)縣(xian)城(cheng)。回家的(de)(de)(de)路(lu)(lu)很長，輾轉3個(ge)城(cheng)市(shi)，穿越3000公里，飛機、火車、汽車不(bu)間斷“接(jie)力”需要12小(xiao)時以上(shang)(shang)。在漫(man)漫(man)回鄉和離(li)鄉路(lu)(lu)上(shang)(shang)，新(xin)疆有著足夠多的(de)(de)(de)時間和空間勾起人們的(de)(de)(de)鄉愁。

“兩棲”農民

我在(zai)(zai)農村(cun)(cun)(cun)長大，但如今的(de)(de)(de)村(cun)(cun)(cun)子早已變了(le)模樣(yang)。很(hen)多(duo)熟悉的(de)(de)(de)親友也都搬進了(le)縣(xian)城或州府K市(shi)的(de)(de)(de)樓(lou)房。與(yu)內地的(de)(de)(de)農村(cun)(cun)(cun)人(ren)口外流不同，在(zai)(zai)H縣(xian)，很(hen)多(duo)人(ren)過著(zhu)城市(shi)鄉村(cun)(cun)(cun)兩頭跑(pao)的(de)(de)(de)“兩棲(qi)”生(sheng)活，夏日(ri)農忙住進村(cun)(cun)(cun)，冬日(ri)農閑住上樓(lou)。

也許(xu)是因為曾經(jing)的(de)地(di)廣人稀(xi)，H縣的(de)農民人均耕種的(de)土地(di)面(mian)積(ji)遠超內地(di)，而且這些土地(di)肥沃(wo)，擁有(you)完善(shan)的(de)水利設施和農業作業道(dao)路，科學的(de)滴灌技(ji)術在(zai)這里也已經(jing)普及。這里的(de)農民即便住(zhu)進了樓房也割舍不(bu)了豐沃(wo)的(de)土地(di)。

去年的(de)農(nong)作物“行情”不(bu)(bu)太好。對于種植經(jing)濟作物的(de)農(nong)民來(lai)說，波動(dong)的(de)市場價格(ge)是最大的(de)煩惱。2014年，新疆棉花補貼政策改變，棉花種植一(yi)時變得(de)“沒得(de)賺”。此外，工(gong)業番茄和辣椒雖然銷路不(bu)(bu)錯(cuo)，但(dan)價格(ge)卻不(bu)(bu)斷下跌。

這對于(yu)那些(xie)“地(di)老板”來(lai)說打擊最大(da)。H縣里，在本地(di)或外(wai)地(di)擁(yong)有或承(cheng)包上百畝土地(di)的“地(di)老板”大(da)有人在。他們像(xiang)工廠(chang)主一樣批量(liang)運作土地(di)，春夏季種植期間需要(yao)大(da)量(liang)資(zi)金投入(ru)，動輒需要(yao)成百上千(qian)萬元流(liu)動資(zi)金。

回鄉(xiang)的大學生(sheng)管(guan)這種模式叫“現代農(nong)業”，但顯然“地老(lao)板”的抗(kang)風(feng)險能力還差了許多(duo)。遇到行情不好(hao)就可能沒(mei)有足(zu)夠的資金啟(qi)動(dong)來年的“生(sheng)意(yi)”，“地老(lao)板”們往(wang)往(wang)會想盡辦法(fa)找錢。

盡管土(tu)改的呼(hu)聲(sheng)一(yi)年(nian)年(nian)高漲，但“地(di)(di)(di)老板”的土(tu)地(di)(di)(di)權益抵押(ya)貸款仍然(ran)不(bu)(bu)能(neng)辦到(dao)。有(you)人通過其他(ta)類型的銀行貸款找錢，實(shi)在困難也(ye)會(hui)走向(xiang)灰色的民間借(jie)貸。“兩棲”農(nong)民則安穩(wen)地(di)(di)(di)種植(zhi)著(zhu)上一(yi)輩傳下(xia)來的幾(ji)十畝(mu)土(tu)地(di)(di)(di)，收(shou)成好壞就靠一(yi)個看(kan)不(bu)(bu)見摸不(bu)(bu)著(zhu)的“行情(qing)”，雖(sui)然(ran)消息可能(neng)沒有(you)“地(di)(di)(di)老板”們靈(ling)通，但跟(gen)著(zhu)大流種地(di)(di)(di)，也(ye)不(bu)(bu)會(hui)虧得太慘(can)。

樓房與記憶

過去一年，H縣城(cheng)似(si)(si)乎(hu)變成了一個大工地(di)。小城(cheng)里(li)的樓房拔地(di)而(er)起，“1萬元住樓房”的廣告刺激著(zhu)(zhu)農民的神經。但似(si)(si)乎(hu)國內樓市的慘(can)淡已經開始傳(chuan)導到H縣，鄉(xiang)親們之間都流傳(chuan)著(zhu)(zhu)一種(zhong)說法，那些新修(xiu)的樓價格降了很多也沒人買。

往年(nian)(nian)間，留在(zai)當(dang)地的(de)同(tong)學們(men)都會自豪地說(shuo)出家鄉(xiang)的(de)種(zhong)種(zhong)建設成果。而今年(nian)(nian)，很多小伙伴都開始隱約透露出對(dui)小城樓市的(de)擔憂。

一(yi)條大河(he)從H縣(xian)城邊流(liu)過，那些小伙伴(ban)們曾經游泳的地方，如今都已被開發為河(he)畔公(gong)園。這個曾號(hao)稱(cheng)“新疆養老基地”的公(gong)園投資數(shu)億(yi)元，兩(liang)年前建成之后，小縣(xian)城的面(mian)積也隨之擴(kuo)張。

曾經(jing)被調侃為“一個(ge)馕餅滾到(dao)頭(tou)”的縣城如今也成(cheng)了“高(gao)大(da)上(shang)”的存在。碩大(da)的公園(yuan)(yuan)晚上(shang)燈火通明，甚是壯觀，但公園(yuan)(yuan)邊上(shang)空置(zhi)的住宅樓卻變(bian)得(de)格外突(tu)兀。

過去的(de)一年里，小(xiao)(xiao)縣城(cheng)(cheng)的(de)地(di)(di)產開發(fa)熱度(du)不減。我甚至在上(shang)市公司(si)的(de)公告中也(ye)能看(kan)到H縣的(de)土地(di)(di)開發(fa)計劃。除(chu)了住宅，旅游(you)地(di)(di)產開發(fa)也(ye)是小(xiao)(xiao)縣城(cheng)(cheng)的(de)重要方向。

在(zai)去年(nian)底，幾位鄉親遇到(dao)了一件關于房(fang)子(zi)(zi)的麻煩(fan)事。除了H縣城(cheng)，很多農民也會選擇在(zai)K市買房(fang)，但(dan)K市一家開發商(shang)將(jiang)已經(jing)出(chu)售的房(fang)子(zi)(zi)抵押給很多債(zhai)主融資，購房(fang)者(zhe)在(zai)房(fang)管局查詢才發現，買的房(fang)子(zi)(zi)備案并不在(zai)自己(ji)名(ming)下。

在官方的介(jie)入下，一場曠(kuang)日持(chi)久的集體訴訟開始了。但最讓鄉(xiang)親擔心的是，即便(bian)贏了官司，開發商如果(guo)破(po)產(chan)，也(ye)無力(li)賠償損(sun)失。

住在鄉村里的(de)那些日子，我(wo)們沒有這樣那樣的(de)煩憂。兒(er)時的(de)鄉愁最是(shi)簡單——母(mu)親的(de)一(yi)頓飯，門前(qian)的(de)一(yi)條河，屋(wu)頂的(de)一(yi)片夕陽。

我的(de)(de)家族用(yong)三代人的(de)(de)時間從農村(cun)走向城市(shi)，關(guan)于鄉村(cun)的(de)(de)記憶，消失得(de)越(yue)來越(yue)快。我依稀記得(de)，門前的(de)(de)那(nei)條河，那(nei)河水(shui)由冰(bing)山上來，往農田里(li)去，冬日(ri)里(li)結冰(bing)，夏日(ri)里(li)蕩漾，滋潤了(le)土地，流淌著記憶。

這就是新疆，它(ta)好或者不好，都(dou)是我的故(gu)鄉，走得(de)再遠，鄉愁(chou)依然在路上(s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