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吳澤鵬 田木（化名）    每經編輯｜張海妮 胥帥    每經實習編輯｜杜毅    

2004年5月6日，湖北襄樊市，56名熱愛四驅車賽車運動的小選手，報名參加由中國奧迪玩具總公司舉辦的中國少年2004年“城市之星”奧迪四驅車大賽湖北賽區的選拔賽（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奧迪雙鉆，我的伙伴。”聽到這句口號，是不是想起了童年時玩過的那些玩具：四驅車、悠悠球、鐵膽火車俠、天皇巨星、打炮特使、旋風沖鋒、光能使者……

童年時曾帶給你無限樂趣的人在A股有一家上市公司，曾經叫奧飛動漫，現在叫奧飛娛樂。今年1月底，奧飛娛樂（002292，SZ）發布計提資產減值準備公告，可以說這是一份宣告跨界游戲“慘敗”通告：團隊解散、資金緊張、項目停滯、寒冬突至……公告中充斥著上述字眼，讓人不禁懷疑，這還是那個要打造“東方迪士尼”的奧飛娛樂嗎？

但正可謂一場游戲一場夢，奧飛娛樂的游戲夢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收縮業務。其實從2013年開始，奧飛娛樂就開始頻繁進行資產挪騰，而其中的一起看似“平常”的資產出售，也引起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注意。

團隊解散：奧飛自研游戲“潰敗”

奧飛娛樂的“游戲”啟程于上海方寸及愛樂游。

2013年下半年，奧飛娛樂提出“泛娛樂戰略”說法。當年10月，奧飛娛樂公告稱，擬以發行股份及支付現金并定增募資的方式，以6.92億元收購上海方寸100%股權和愛樂游100%股權。奧飛娛樂稱，交易將為公司“持續拓展和豐富泛娛樂戰略布局提供保障”。

當年年報中，奧飛娛樂再次確認，堅持“以IP版權內容為核心的，泛娛樂、大文化戰略”。

2015年11月，奧飛娛樂注冊了全資子公司上海奧飛游戲有限公司，作為公司承接游戲發行、產品研發、IP授權的游戲綜合平臺。奧飛娛樂在當年年報中提出“朝公司的目標‘新世代的中國迪士尼’加速前進。”

2016年4月,奧飛娛樂投資1.2億元收購廣州卓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廣州卓游）51%股權。

在這之后，奧飛娛樂開始大舉收購擴張，2017年達到頂峰，合并報表的子公司達到71家，直到2018年半年報，這一數據也仍有68家，涵蓋“漫畫、影視、游戲”等以IP為核心的泛娛樂領域，形成商譽超過29億元。

奧飛娛樂的“游戲”也由上海方寸及愛樂游宣告潰敗，其在公告中披露，擬分別對這兩家公司形成的商譽計提2.6億元及2.06億元。

奧飛娛樂披露，愛樂游旗下游戲研發及發行業務公司原計劃2018年上線的重點自研游戲項目因無法獲得版號未能如期上線，另新代理發行游戲項目亦處于停滯狀態，其所貢獻投資收益從2017年的1525.62萬元大幅下滑至2018年的15.97萬元。

同時，上海方寸團隊短期內難以獲得版號從而完成游戲上線，在2018年末決定解散現研發團隊；控股公司新項目上線無期，資金鏈斷裂而無法避免在2018年末解散團隊。

從目前情況看，在向游戲行業進發5年后，奧飛娛樂停下了步伐，其跨界游戲的決心也已不再。根據奧飛娛樂今年公告，基于公司自身經營思路轉變及外部環境變化，公司“泛娛樂”業務收縮，為降低經營風險，公司將主動減少對游戲業務的投入。

奧飛娛樂2018年半年報顯示，游戲類產品的毛利率為56.26%，同比下滑10.92個百分點，成為奧飛“泛娛樂產業”布局中，毛利率下滑幅度最大的行業。奧飛娛樂對此的解釋是，公司游戲業務構成主要是以代理發行游戲為主，代理發行游戲與自研游戲相比，需支付外部研發方收入分成。這側面反映出奧飛娛樂的自研游戲的收入占比正在下降。

此前，奧飛娛樂旗下通過投資，控股了多家游戲研發公司，游戲類型包括手游、端游、休閑類、修仙類、重度型等。此外，公司還在上海、深圳、廣州三地建立了一體化辦公的研發中心。

另起爐灶：上海方寸員工稱已將業務從奧飛轉出

上海方寸是奧飛娛樂收購的眾多游戲研發公司之一。2014年，奧飛娛樂收購上海方寸之時正是其“如日中天”的時候。根據奧飛娛樂當時介紹，上海方寸開發的第一款移動網游《怪物X聯盟》是國內迄今為止最成功的萌寵類移動網絡游戲之一。

經過一年的儲備、開發和調試，上海方寸的《魔天記》也于2014年由網易競得獨家代理權，并成為網易當年度戰略級手游項目。在《怪物聯盟》和《魔天記》的加持下，該公司2014年、2015年均超額完成了業績目標。但是到了2016年，上海方寸的業績開始增長乏力，當年僅實現凈利潤5845.53萬元，業績目標完成率為95%。到了2017年，上海方寸直接給出了一張虧損的成績單，凈利潤驟降至-135.61萬元。2018年未經審計的凈利潤為-3566.35萬元，已經是處于虧損的狀態。

今年2月，奧飛娛樂在回復深交所關注函時表示，隨著《魔天記》和《怪物聯盟2》進入生命周期的末期，上海方寸的后續年度收入下降迅速。2017年受限于研發周期延長，《怪物聯盟3》未能上線。2018年受游戲版號停審的影響，上海方寸所投資的上海星落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的新自研項目也無法上線實現收入。種種原因下，上海方寸陷入巨虧。2018年奧飛娛樂擬對上海方寸計提商譽減值準備2.6億元。

對于上海方寸的現狀，奧飛娛樂給出的說法是“2018年末原核心管理人員張錚及研發團隊解散，上海方寸未來持續經營存在不確定性。”

3月15日下午，《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實地探訪了上海方寸。記者注意到，上海方寸的辦公室位于上海普陀區金沙江路華大科創樓的7樓。記者當天看到公司在正常營業，員工也都正常上班。

 

2019年3月15日下午，上海普陀區金沙江路華大科創樓7樓，上海方寸辦公地（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吳澤鵬 攝）

上海方寸一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雖然（我們）是子公司，但是我們的業務已經轉出來了，目前我們有一個游戲在和其他公司合作，游戲還沒上線，正在內測階段。我們跟奧飛，也算是還有關系，但也不完全有關系，我們現在就是一個純CP公司。從表面上講，上海方寸這家公司還是奧飛下屬的一個子公司，但是我們的業務已經提到另外一家公司了。”

對于奧飛方面所言“核心管理人員及研發團隊解散”，他表示，“也算是解散吧”，但是他告訴記者，現在新業務這邊人員穩定，團隊大概有40多人。對于上海方寸在奧飛投資前后的變化，他表示，“（合作）沒有分歧，就是不盈利吧。”他也向記者坦言，上海方寸這幾年除了《怪物聯盟》和《魔天記》外，確實沒有很精品的游戲出現。“在奧飛收購之前，方寸的研發周期就是比較長的，一款產品要一到兩年的時間研發，因為方寸一直想要做的是生命周期比較長的游戲，我們的定位就是做精品游戲。”

此外，奧飛娛樂在公告中表示，廣州卓游所投資的三家游戲研發公司（深圳戰藝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廣州位面、廣州雷神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在2018年面臨資金鏈斷裂、團隊解散的局面。其中，廣州位面員工人數收縮至少于10人，至于廣州雷神，奧飛娛樂則在公告中表示，2018年10月廣州卓游決定終止與其合作。

3月26日，記者實地走訪了廣州卓游所在地，即廣州市海珠區新港東路620號12樓，該地址同時還是奧飛游戲及廣州位面、廣州雷神公司工商注冊所在地，記者現場看到，12樓前臺掛名的是“奧飛游戲”招牌，經前臺人員確認，廣州卓游、廣州位面、廣州雷神目前也在內辦公，對于廣州位面、廣州雷神團隊解散、終止合作等說法，記者未能從公司人士處得到確認。

 

2019年3月26日，廣州市海珠區新港東路620號12樓，奧飛游戲門口，廣州卓游、廣州位面、廣州雷神的辦公室也在里面（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吳澤鵬 攝）

轉讓疑云：奧飛硅谷三年資產增值不及三成

其實從2013年開始，奧飛娛樂就開始頻繁進行資產挪騰，在資產出售中，有一起引起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注意。

2018年5月，奧飛娛樂同意將其全資孫公司奧飛硅谷文化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奧飛硅谷）65%股權轉讓出去，接盤方分別是廣州奧晨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奧晨置業）及廣州中翔投資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翔投資）。

中翔投資的辦公室注冊地址在廣州城建大廈25樓的歐西的共享辦公室內（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攝）

從一開始，奧飛硅谷的誕生就是有目的、有規劃。2015年12月，奧飛娛樂的全資子公司奧飛文化宣布擬以4.5億元自有資金出資成立全資子公司奧飛硅谷。奧飛硅谷成立的原因是，奧飛娛樂準備在廣州市開發區中新知識城建設奧飛動漫文化創意產業園，奧飛硅谷成立后將承接產業園的建設相關工作。

成立不到兩個月，奧飛硅谷就宣布參與中新廣州知識城國有建設用地使用權掛牌出讓的競拍。時間倒回到2011年，當年6月廣州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就在官網上掛出一份《中新廣州知識城ZSCN-D3-5地塊國有建設用地使用權掛牌出讓公告》，公告對申請人的條件限制在：須為從事動漫文化行業的國家重點動漫企業、高新技術企業，且須為上市公司。

一邊是國有土地使用權掛牌出讓進展不理想，另一邊，奧飛娛樂又高度符合申請條件。雙方一拍即合，奧飛硅谷從參與競拍到取得地皮使用權《成交確認書》，前后僅用21天時間。

2016年2月25日晚，奧飛娛樂公告稱，奧飛硅谷成功拍下中新廣州知識城南起步區ZSCN-D3-5地塊的國有建設用地使用權，交易價格為2.33億元。據了解，該地塊的土地面積為4.29萬平方米。

不過，拿下該地塊后，奧飛動漫文化創意產業園的建設進展就基本停滯。據奧飛娛樂披露，截至2018年4月末，奧飛硅谷的資產總額仍僅有2.36億元，與2.33億元的拿地成本相差不大。

2018年5月22日，奧飛娛樂干脆就宣布了轉讓奧飛硅谷股權的決定。奧飛文化將奧飛硅谷33%的股權以9900萬元作價出讓給奧晨置業，將32%的股權以9600萬元作價出讓給中翔投資。按照這個出讓價，奧飛硅谷的100%股權的價值是3億元。轉讓完成后，奧飛文化僅持有奧飛硅谷35%的股權。

對于此次交易定價，奧飛娛樂在公告中的解釋是，對奧飛硅谷名下土地資產采用的評估方法為市場比較法；對交易標的采取的評估方法則是資產基礎法，因目前企業產權交易市場尚不完善，缺乏企業產權交易市場數據，故難以采用市場法進行評估。運用資產基礎法評估，奧飛硅谷凈資產賬面值為2.34億元，在保持現有用途持續經營前提下凈資產的評估值為2.99億元，增值6534.9萬元，增值率為27.99%。

對于土地資產的評估結果，奧飛娛樂沒有展開說明。但是記者注意到，在奧飛娛樂拿下ZSCN-D3-5地塊的這三年時間里，廣州黃埔區中新知識城的地價其實是在不斷飆升。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從廣州公共資源交易公共服務平臺官網上查詢了解到，與奧飛娛樂這一地塊緊挨著的ZSCN-C2-1地塊，于2018年12月至2019年1月被公開掛牌出讓使用權。最終，廣州廣華科城創新科技有限公司以3.41億元的成交價獲得該地塊40年使用權，該地皮土地面積為2.49萬平方米。可見，ZSCN-C2-1地塊的面積不到奧飛娛樂地塊的60%，但是成交價卻是其當年收購的1.5倍。

根據廣州公共資源交易中心數據，2018年11月，中新廣州知識城創新大道以西、永九快速以東ZSCXN-B1-4地塊被廣州科信產業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科信投資）以4.74億元的價格受讓，土地面積為6.61萬平方米，這地塊的用途為商務辦公用地、一類工業用地。科信投資地塊的面積是奧飛娛樂的1.5倍，價格超過后者2倍。

這兩三年，中新知識城的熱度逐年攀升。不少像萬科這樣的房地產開發商不斷在知識城拿地，中新知識城的新開樓盤價格也持續上漲。房天下的數據顯示，以奧飛地塊附近的“時代天譽”樓盤為例，目前均價已經到達2.3萬元/平方米。

對于此次股權轉讓的交易定價問題，記者也向奧飛娛樂方面發去采訪函，不過截至發稿，尚未能收到回復。

虛虛實實：中翔投資涉及前監事

圖文無關（圖片來源：攝圖網）

據了解，奧飛硅谷65%股權的接盤方中，奧晨置業是奧飛娛樂實控人、董事長蔡東青實際控制的公司。此外，另一家接盤方就略為奇怪。

另一家“接盤方”中翔投資是在2018年4月27日剛成立，成立不到一個月就接手奧飛硅谷的股權。根據奧飛娛樂的披露，中翔投資的法定代表人及股東均為張振翔。而張振翔曾擔任公司第一屆、第二屆監事會監事，已于2013年離任。

3月22日，記者來到中翔投資的工商注冊地址“廣州市天河區體育西路189號25D-2505房（僅限辦公使用）”。記者發現，中翔投資實際上是注冊在一家叫歐西集團的共享辦公室內。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從當地工商局查閱到的工商備案資料顯示，中翔投資的辦公室房屋所有權人是歐西（廣州）創業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歐西廣州公司），中翔投資以租賃形式取得使用權，用作辦公業務。

歐西廣州公司的相關工作人員向記者確認，“這里的確有（中翔投資）這家公司，不過他們今天人不在這。”上述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其公司主要是對外提供公司注冊、辦公室租賃及財務外賬等服務。

“今天他們人不在，（他們）沒事都是在外面跑的。一般在這邊就是處理一些見客戶的事務。他們相當于有個點在這邊，應該也還有其他辦公點，但是具體在哪我不清楚。”上述工作人員表示。她還告訴記者，中翔投資的人偶爾會過來，但是時間不固定，來的頻次也不高，“一兩個人偶爾會來。”

在該名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記者也目睹了中翔投資辦公室的“真容”——其實就是歐西辦公室里眾多小隔間中的一個，房間標號是2505。透過緊閉的玻璃門，記者看到整個“辦公室”大概只有1平方米多一點，最多只能容納2~3個人站著。“辦公室”的裝配也十分簡陋，里面只有一張細長的桌子，桌子上一部電話，幾個文件。

 

辦公室門口（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攝）

當記者向歐西工作人員提出這么小的辦公室如何會客時，其告訴記者，歐西辦公室有共享會議室，這里的公司都可以共享使用。

上述工作人員并未向記者透露中翔投資方面聯系人的相關信息，但是對于記者提及的“張振翔”，其并沒有正面回答。

除了工商注冊的地址外，記者遍尋網絡，也未找到中翔投資有關其他辦公室地址的信息，或者其他招聘相關的信息。

記者獲得的資料顯示，張振翔是1955年生人，現年已64歲，澄海人。2013年7月離任公司監事，是奧飛娛樂的老員工。1998年-2003年曾任廣東奧迪玩具實業有限公司（蔡東青控制）副總經理。值得一提的是，廣東奧迪玩具實業有限公司旗下產品就包括奧迪雙鉆。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記者從中翔投資在工商局備案的資料了解到，張振翔認繳的1000萬元注冊資本擬在2040年12月31日前繳足。那么，連注冊資本都尚無法繳足的一家公司，何來9600萬元的資金去受讓奧飛硅谷32%的股權？不過最新消息顯示，截至2018年6月28日，中翔投資已經向公司支付第一筆股權轉讓款4896萬元。

記者還注意到，中翔投資在工商登記備案的聯系電話實際上是奧晨房地產的聯系電話。3月26日，記者也撥通該則電話，對方工作人員向記者確認，其是奧晨房地產公司，并非中翔投資，對于記者提及的“張振翔”，對方兩度向記者確認，“應該是沒有這個人的。”

除了張振翔，中翔投資的監事是曾鳴宇。記者了解到，曾鳴宇（同名同姓）同時還擔任奧佳物業的監事。奧佳物業在2017年6月份之前是由奧晨房地產100%持股，也是蔡東青實際控制。目前奧佳物業的法定代表人為蔡鎮伏。

對于奧飛硅谷接盤方中翔投資存在的上述問題，記者也與奧飛娛樂方面取得聯系，不過截至發稿，尚未能收到相關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