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麗娟

對于(yu)一個離開家鄉已(yi)經十多年(nian)(nian)的人(ren)來說，說起(qi)家鄉已(yi)經不那(nei)(nei)么傷感了。每年(nian)(nian)幾乎只有春節時才會(hui)回鄉，才會(hui)見到(dao)那(nei)(nei)些熟悉的面孔，才會(hui)聽到(dao)那(nei)(nei)些與他們息息相關、但對我已(yi)經有些陌生的故事(shi)。

我想講兩個故事。

第一個(ge)(ge)故(gu)事(shi)，我從親戚口中(zhong)聽(ting)到的時候，都(dou)有些不(bu)敢相信。故(gu)事(shi)發生在內(nei)蒙古西(xi)部巴彥淖爾(er)市的某(mou)個(ge)(ge)小(xiao)縣(xian)城(cheng)，一對老夫妻，兩人經營著一間(jian)非常非常小(xiao)的水果店。

記(ji)憶中我(wo)不止一次地到這家店去過，店面(mian)雜亂無章，水果堆得到處(chu)都是，夫妻兩個(ge)人大約四五十歲(sui)，都憨厚得有些遲(chi)鈍：雙手在冬天(tian)里黑黢黢的，還有皸裂的口子，找(zhao)錢的時候一毛一毛地數給你，再沖你呵(he)呵(he)一笑。

就是(shi)這樣兩個人，在(zai)去年(nian)被雙(shuang)雙(shuang)拘了起來，原因是(shi)“非法集資”。他(ta)們集了多少錢(qian)？足足3000萬！

據親(qin)戚說，給他(ta)們“放(fang)款”的人各式各樣，甚至(zhi)有人敢一(yi)次性放(fang)幾(ji)百萬。若不(bu)是其中某個(ge)人要求拿回本錢(qian)，而他(ta)們拿不(bu)出來，這個(ge)“錢(qian)生錢(qian)”的游戲恐怕還會(hui)繼續下去。

這樣(yang)(yang)的故(gu)事還在(zai)(zai)當(dang)地繼(ji)續上演(yan)，我還聽到(dao)有(you)人(ren)在(zai)(zai)討論(lun)把錢(qian)“放(fang)”到(dao)誰那(nei)里(li)比(bi)較安全。這和當(dang)初鄂(e)爾多斯“家家房地產、戶戶高利貸”的故(gu)事幾乎(hu)一模一樣(yang)(yang)。只不過(guo)，現在(zai)(zai)的鄂(e)爾多斯已經不再(zai)有(you)當(dang)初“人(ren)均GDP超越香港”的豪氣。

鄂(e)爾多斯這座城市(shi)在(zai)過去幾(ji)年(nian)內對外(wai)傳遞了太多信息，不外(wai)乎是煤礦、鬼(gui)城、高利貸、滿城盡(jin)是豪車跑的(de)暴發戶形象(xiang)。但(dan)如今，在(zai)大年(nian)廿(nian)九，在(zai)鄂(e)爾多斯的(de)大街上，竟(jing)然只有稀稀拉拉的(de)幾(ji)只紅燈籠。

要放在以前，但凡是假日，便滿城張燈結彩，燈火通明(ming)。現在“蒙(meng)K”牌照(zhao)的(de)豪車(che)(che)已經不(bu)多見了，雙向八車(che)(che)道的(de)寬闊馬路(lu)上，十(shi)字路(lu)口等紅燈的(de)車(che)(che)輛(liang)常(chang)常(chang)只有一兩輛(liang)。之(zhi)前“蒙(meng)K”被(bei)人們(men)稱為“猛(meng)開”，見到“猛(meng)開”就要躲遠(yuan)些(xie)。

喧囂盡落(luo)，但人(ren)們的(de)(de)(de)生活還(huan)要繼續。我要講(jiang)的(de)(de)(de)第二個(ge)故事，就屬于(yu)一個(ge)身在鄂爾多斯的(de)(de)(de)高(gao)中同(tong)學，暫且稱他為G同(tong)學。最近兩年，煤礦的(de)(de)(de)衰落(luo)和房地產(chan)的(de)(de)(de)下(xia)滑幾乎(hu)壓垮了這座城市(shi)，也同(tong)時給(gei)城市(shi)中的(de)(de)(de)“非(fei)原住民”帶來了沉重的(de)(de)(de)心理(li)壓力。

G同學就是(shi)如此。2008年之前，G同學在(zai)長(chang)三(san)角某外貿(mao)公司就職，但(dan)后來全(quan)球金融危(wei)機摧垮(kua)了他(ta)所在(zai)的企業，他(ta)選擇了回(hui)到內(nei)蒙(meng)古。

在一個幾乎(hu)所有年輕人都被家(jia)人逼著考(kao)公務員的(de)(de)大環境(jing)下(xia)，他(ta)也加(jia)入了“國考(kao)”大軍。幾次失利后，他(ta)終于順利成為“公家(jia)人”，而且是身在公務員待遇名(ming)列前茅的(de)(de)鄂爾多斯。

他(ta)是在(zai)鄂(e)爾多(duo)斯(si)處(chu)在(zai)風(feng)口(kou)浪尖(jian)上的時(shi)候考上公務員(yuan)的，后來聯系(xi)甚少。這個春節見(jian)面(mian)時(shi)，他(ta)把我嚇了(le)一(yi)跳——瘦成了(le)一(yi)根竹竿。

面(mian)對打趣，他笑稱“被(bei)工作折(zhe)磨得夠嗆”。由于(yu)他的工作性(xing)質，每4天就(jiu)要輪值一個24小時的班，一沒法(fa)保重身體，二(er)難以照顧(gu)家人(ren)。此前福利(li)水平(ping)還可以作為安慰，但眼(yan)下，連年終獎都(dou)被(bei)取消了。

“當(dang)時(shi)(shi)跟我一起考(kao)進來的一批人，已(yi)經有(you)幾個(ge)人離(li)開了(le)。”他說(shuo)，當(dang)時(shi)(shi)鄂(e)爾(er)多斯(si)在鼎盛時(shi)(shi)期，不僅擴(kuo)大了(le)城市規模，也擴(kuo)大了(le)公(gong)務(wu)員隊伍。

在城(cheng)市快速發展的(de)時候(hou)，大(da)量(liang)的(de)外來(lai)(lai)人(ren)口來(lai)(lai)此“淘(tao)金(jin)”，周(zhou)邊(bian)城(cheng)市到處都流傳(chuan)著鄂(e)爾多斯人(ren)一(yi)擲千金(jin)的(de)故事(shi)，甚至有人(ren)專門在飯店KTV等地方做乞(qi)丐(gai)，據說“土(tu)豪”們一(yi)出手就是一(yi)張(zhang)紅色(se)。

幾年過去，隨(sui)著(zhu)爛(lan)尾樓(lou)和跑路金主的增(zeng)多，外來的人口也慢慢散(san)去。G同(tong)學說，現在只有他們這些公務員被(bei)“困住了”。

對(dui)于眼下這(zhe)份工(gong)作，他頗為糾結(jie)，既不愿意過這(zhe)樣一成不變的(de)生活，又因為孩子等原因不能放棄(qi)穩(wen)定的(de)工(gong)作。他對(dui)于這(zhe)座(zuo)城市并(bing)沒有太多認同感(gan)，“在這(zhe)里我算是外地(di)人。”

作為一個同時代的(de)(de)人，我(wo)感(gan)同身受。80后是一個內心(xin)普遍“不(bu)安分”的(de)(de)群體，而身上的(de)(de)責任則漸(jian)漸(jian)加(jia)重，既不(bu)甘平(ping)庸又不(bu)能任性，“待不(bu)下的(de)(de)異鄉，回不(bu)去的(de)(de)家鄉”成(cheng)了很(hen)多人的(de)(de)糾結。

我(wo)不知道這是(shi)時(shi)代(dai)的(de)烙(luo)印，還是(shi)某個特定人群的(de)焦(jiao)慮。就(jiu)我(wo)自(zi)身(shen)來說(shuo)，曾經北漂，曾經作出(chu)回到內蒙古小城的(de)決定，又(you)在幾年后(hou)被自(zi)己躁動的(de)心(xin)(xin)驅使再次“出(chu)走(zou)”，“故鄉”對我(wo)的(de)概念(nian)就(jiu)是(shi)——腳步隨(sui)心(xin)(xin)，心(xin)(xin)安(an)在哪(na)里，哪(na)里就(jiu)是(shi)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