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燁東

秦嶺淮河(he)，劃(hua)分(fen)出中國南稻北麥的(de)農業布局。南方好米、北方喜面因此形(xing)成。

上千年的歷(li)史發展中(zhong)，面食在山西，千變萬化，而面條尤甚(shen)。

在山西不(bu)同地域(yu)，從(cong)北到(dao)南，面條的口(kou)味不(bu)同，做法(fa)(fa)萬千，叫(jiao)法(fa)(fa)各異，粗(cu)細(xi)有別。從(cong)饸(he)饹、扯面、爐面到(dao)刀(dao)削面，再到(dao)燜面、貓(mao)耳朵、揪片，從(cong)細(xi)線(xian)一(yi)(yi)樣細(xi)到(dao)三指一(yi)(yi)般寬(kuan)，但種種差(cha)異都離不(bu)開(kai)那(nei)一(yi)(yi)份質樸的麥香。

這份麥(mai)香(xiang)，帶給(gei)山(shan)西(xi)人的(de)是(shi)家(jia)鄉(xiang)的(de)味道。對山(shan)西(xi)人來說(shuo)，一(yi)碗熱氣騰騰的(de)面(mian)，已(yi)不單純(chun)是(shi)菜面(mian)組合搭配，而是(shi)能消解鄉(xiang)思的(de)一(yi)碗寄(ji)托。

面香

“今天回家吃什(shen)么？還(huan)是酸(suan)菜面(mian)么？”離下火車還(huan)有兩個(ge)小時，母親便提前問我。

上大學(xue)前(qian)，我(wo)不(bu)(bu)喜歡吃(chi)(chi)面(mian)條，也很少在家(jia)(jia)吃(chi)(chi)面(mian)。每(mei)每(mei)母(mu)親做了扯面(mian)、爐(lu)面(mian)、饸饹這類面(mian)食(shi)，我(wo)寧愿(yuan)去外面(mian)吃(chi)(chi)米飯小炒，也不(bu)(bu)吃(chi)(chi)父母(mu)做的面(mian)條。那(nei)時(shi)我(wo)覺得家(jia)(jia)里(li)的面(mian)條缺(que)少滋(zi)味，還不(bu)(bu)抵(di)一(yi)碗方便面(mian)香濃。

上大學后，日復一日在(zai)(zai)食堂吃(chi)米(mi)飯(fan)和(he)油辣的菜(cai)，不知什(shen)(shen)么時(shi)候(hou)開始(shi)懷(huai)念起家(jia)(jia)里(li)的面(mian)。大一寒(han)假(jia)回家(jia)(jia)，還在(zai)(zai)火車上母親(qin)就(jiu)問我到(dao)家(jia)(jia)想吃(chi)什(shen)(shen)么。我想了想，破天荒地和(he)母親(qin)說想先(xian)吃(chi)酸(suan)菜(cai)饸饹面(mian)，這(zhe)個答案(an)也讓(rang)母親(qin)有點驚訝(ya)。

只有(you)家鄉才(cai)有(you)的(de)(de)腌(a)制(zhi)刺芥酸(suan)菜，熗鍋(guo)后和豆腐粉條一煮，澆在父(fu)親和出來的(de)(de)勁道十足(zu)的(de)(de)面(mian)上，最后在碗(wan)里(li)放(fang)上幾塊母親炒的(de)(de)黃澄澄的(de)(de)蛋花(hua)，再撒點芝麻(ma)鹽，雖然清淡(dan)無油，卻讓人(ren)欲罷(ba)不能。大一寒假回家的(de)(de)那(nei)頓(dun)饸饹面(mian)，我足(zu)足(zu)吃(chi)了(le)兩大碗(wan)。

從那(nei)以后(hou)，我每次(ci)假期回(hui)家(jia)后(hou)吃(chi)的第(di)一(yi)頓，必定是酸菜饸饹面。火車到站前，母親便炒好了酸菜，然后(hou)出門來接我，父親則在家(jia)熱著(zhu)鍋等(deng)著(zhu)，一(yi)聽到鑰匙開(kai)門聲，便開(kai)大了火，準(zhun)備煮面。

父親(qin)并不(bu)會做飯，唯(wei)獨(du)這一碗面，從和(he)面的(de)軟硬適中，到做一鍋美(mei)味的(de)澆(jiao)頭(tou)，是一個十足的(de)好(hao)把式，連母親(qin)都(dou)自嘆不(bu)如，連贊好(hao)吃(chi)。每次只有我(wo)回(hui)了家(jia)，父親(qin)才下廚張羅。

后來(lai)(lai)，每次回家前，想著馬上能吃到嘴(zui)(zui)的酸菜饸饹，心(xin)里(li)就急切(qie)起(qi)來(lai)(lai)，口水不知不覺在(zai)嘴(zui)(zui)里(li)盈滿(man)。現在(zai)覺得甚是好(hao)笑，為(wei)什(shen)么離家之前沒有發(fa)現家里(li)的面食如此(ci)好(hao)吃？

在家吃(chi)面與在外吃(chi)面，感覺(jue)截然不同。父母在家每天都做(zuo)面，自覺(jue)稀松平常；而獨自生活在外，在北京(jing)工作后，無論(lun)外出應酬聚會，還是(shi)工作日的(de)便餐，腸(chang)胃(wei)里(li)(li)(li)面總(zong)是(shi)充(chong)滿(man)著油膩(ni)。吃(chi)得厭了(le)，又(you)會想起家中(zhong)母親做(zuo)的(de)面條養胃(wei)又(you)可口。一(yi)碗家鄉面是(shi)最實在的(de)，聞到鼻中(zhong)吃(chi)在嘴里(li)(li)(li)，心里(li)(li)(li)會有一(yi)種(zhong)說不出的(de)滿(man)足和踏實。

隨性

每(mei)次回家(jia)，我一定要把(ba)兩(liang)種面(mian)吃(chi)到嘴才心安：一碗是(shi)父母的酸菜(cai)饸饹，另一碗便(bian)是(shi)家(jia)鄉小攤上的炒饸饹，倘若(ruo)少吃(chi)一樣，離家(jia)時便(bian)會帶著遺憾。

家(jia)(jia)鄉高(gao)(gao)平的小(xiao)吃文化豐富多(duo)樣，光(guang)是賣炒饸饹的小(xiao)攤在高(gao)(gao)平市區內就有20多(duo)家(jia)(jia)。從(cong)我有記憶起，一(yi)家(jia)(jia)挨(ai)一(yi)家(jia)(jia)的攤子(zi)就占滿(man)了(le)小(xiao)吃街道旁的空(kong)地，不乏一(yi)些經營十數載的。

在高(gao)平的(de)小攤(tan)子(zi)上(shang)吃(chi)饸饹，一(yi)(yi)定(ding)(ding)要熱鬧(nao)。長長的(de)幾(ji)張桌子(zi)拼(pin)在一(yi)(yi)起，容納(na)二三十人的(de)板凳(deng)放在下邊，桌邊絕對是安靜(jing)不(bu)下來(lai)(lai)的(de)。一(yi)(yi)般(ban)都是二三友人結伴(ban)去吃(chi)，一(yi)(yi)定(ding)(ding)要一(yi)(yi)邊吃(chi)面一(yi)(yi)邊說笑聊(liao)天(tian)；來(lai)(lai)來(lai)(lai)往往很(hen)多認識的(de)人，抬頭(tou)一(yi)(yi)看，熟人，便要打(da)個招呼：“來(lai)(lai)吃(chi)饸饹了？我請(qing)你(ni)！老板，加兩大(da)碗肉的(de)！”天(tian)熱時(shi)，吃(chi)到熱火朝天(tian)，索性衣服一(yi)(yi)脫，光著(zhu)膀子(zi)，露出肚腩，鄉(xiang)里(li)鄉(xiang)親，也(ye)無人會覺得不(bu)悅；桌子(zi)旁邊充滿了家鄉(xiang)話、笑聲(sheng)以及(ji)大(da)口吃(chi)饸饹時(shi)發出的(de)“刺溜刺溜”的(de)聲(sheng)音。

這個(ge)時候，無論(lun)坐姿(zi)、吃(chi)相、給誰(shui)敬酒(jiu)、說什么敬酒(jiu)辭……種種禮(li)節與麻煩(fan)，都是不(bu)用(yong)去多想，能想到是散發著家(jia)鄉(xiang)氣息的炒饸饹所(suo)帶來(lai)的舒心。

前幾(ji)年煤炭價格高企(qi)時(shi)，小城里不少人(ren)暴富。5元(yuan)一(yi)碗(wan)(wan)的饸饹(le)攤(tan)子旁邊，能(neng)見到(dao)奔馳寶馬等豪(hao)車。身(shen)家數千萬的煤老板，同樣舍棄不了(le)這碗(wan)(wan)廉價的炒(chao)饸饹(le)。而(er)如(ru)今，隨(sui)著煤企(qi)效益走(zou)低(di)，煤老板們也春風不再(zai)，很少能(neng)再(zai)見到(dao)有人(ren)開著豪(hao)車去小攤(tan)吃一(yi)碗(wan)(wan)不足十元(yuan)的炒(chao)饸饹(le)。但小攤(tan)仍如(ru)往常景(jing)象，并(bing)沒有其他變化(hua)。吃一(yi)碗(wan)(wan)面(mian)，便是家鄉人(ren)，座位不分高低(di)，面(mian)也沒有貴賤(jian)。

變(bian)(bian)遷之中，小攤不變(bian)(bian)，似(si)乎有(you)一種本地人獨有(you)的樸素和倔強(qiang)：高(gao)樓起落(luo)，唯我待人始終如(ru)初(chu)，沒(mei)有(you)貧富貴賤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