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編輯｜孫志成    

聯想公司創辦35載，柳傳志的時代即將結束。據多家媒體報道，聯想控股將于12月18日正式宣布柳傳志退休的消息。

馬云曾在一次會議上表示，中國有柳傳志，柳傳志和聯想不亞于世界上任何一個了不起的企業家或任何企業家的教父，他就是中國企業界的財富。

王健林也說過，為有柳傳志這樣的兄長和朋友而感到驕傲。

雷軍更是稱贊柳傳志“在每一個中關村人的心里都是中關村的教父”。

有人曾指出，要論身家，柳傳志恐怕遜于多數當紅企業家，甚至不及馬云的四百分之一。為何他備受尊重？

柳傳志（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殊不知，身家只是個表面象征。

1984年至今，太多企業家擁有過這種“象征”，卻又消失在時代浪潮中。

回看中國商界35年，能挺立潮頭者屈指可數，柳傳志是其中之一。

開創、認可、滿足、名譽、指責、爭議……再多的詞匯都難以勾勒他的商業生涯。

丨創業于北京

12月16日，多家媒體報道聯想創始人柳傳志即將卸任聯想控股董事長的消息，聯想控股或于12月18日正式宣布柳傳志退休，對于此事，聯想控股向媒體回應，“關于上市公司的任何需披露事宜，均請以公司公告為準。”截至17日中午1點，聯想集團股價報5.28港元/股，聯想控股股價漲1.44%，報16.94港元/股。

如果柳傳志真的宣布退休，那就意味著，在創辦聯想35年后，這位聯想的第一代領袖即將謝幕。

1961年，17歲的柳傳志被保送到西安軍事電訊工程學院（如今的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成為雷達系的一名軍校生，并在1966年畢業后被分配到國防科委成都十院工作。后來，柳傳志被下放到南方農場勞動鍛煉，兩年后又回到中科院計算所。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劉春山 攝

回到中科院計算所的柳傳志在那里一待就是14年。到了1984年，柳傳志40歲，工資只有78元，一家7口人擠在一間自行車棚改造的12平米小屋中。但14年的安穩生活并沒有磨去柳傳志的雄心壯志，他曾總結說，“我可以忍受清貧，但不能忍受自己碌碌無為、虛度時光”。

于是，在這一年的10月17日，柳傳志在時任中科院計算所所長曾茂朝的支持下，和11名同事在北京中關村科學院南路2號計算所的傳達室里，創辦了北京計算機新技術發展有限公司。恐怕當時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家小公司會成為日后赫赫有名的聯想。

丨崛起于香港

1988年，電腦剛剛興起，且售價不菲，柳傳志發現在香港進口電腦要遠低于內地售價，于是他建立了香港聯想，并借助各種關系，拿到了美國AST電腦的總代理。

初到香港，一窮二白，毫無經驗的柳傳志和聯想員工幾乎是全憑著一口氣在香港硬闖。當時聯想在香港唯一的房產是一間80平方米的舊公寓，所有員工，包括柳傳志和當時的總工程師倪光南，都“蝸居”在那間舊公寓。為了省六毛錢的電車費，他們在香港都是步行出門；為了省下每一分錢，一行人不舍得住賓館，一起擠在舊公寓打地鋪。

但艱苦的生活起初并沒有立即收到回報，1989年，由于缺乏管理經驗，產品質量欠佳，導致資金積壓，香港聯想的虧損持續加劇。

1990年，聯想迎來轉機，一批到香港考察的內地官員肯定了聯想的能力，并頒發了生產許可證，聯想可以生產自銷系列微機，聯想第一臺自有品牌電腦誕生。

聯想集團董事長 楊元慶（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1993年，中國調低進口電腦關稅，國外品牌IBM、戴爾、惠普等大舉進入中國，聯想品牌受挫。柳傳志進行了內部大調整，換上了當時還不到30歲的楊元慶，承擔自主品牌重任。

次年，聯想香港上市，這也是柳傳志提出的戰略部署之一。根據當日香港股市記錄，公司售出1.68億股，每股1.33元，市盈率為13.8倍，超額認購數量達到409倍，香港聯想的市值達到8.28億港幣。

丨倪柳之爭

1994年前后，曾做出巨大貢獻的漢卡產品在市場上逐漸江河日下，擔任聯想總工程師的倪光南決心創造新的技術制高點，試圖尋求芯片技術上的突破。而已在市場上摸爬滾打10年的柳傳志則反對過多投入，他希望在電腦組裝生產線上“賭一把”，1994年3月，聯想微機事業部成立，年輕的楊元慶出任總經理。聯想在突圍的方向上發出了兩個聲音。

倪柳關系迅速惡化，聯想的每一次工作會議都成了兩人的爭吵會。這場讓所有人都很難堪和痛苦的曠日持久的“戰爭”持續了1994年整個下半年，將聯想推向了動蕩的岔路口。

1995年6月30日上午，200名聯想干部被召至聯想六層會議室，時任中科院高新技術企業局局長、聯想董事的李致潔主持會議。據傳，會議室主席臺僅擺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柳傳志和倪光南分別坐在第一排的兩邊。時任中科院計算所所長、聯想董事長曾茂朝宣布了艱難的決定，倪光南被免去總工程師的職務。

在解決了與倪光南的糾葛之后，柳傳志撤換了香港聯想的負責人，并在1997年作出了將北京和香港兩家公司合二為一的決定，宣布聯想以后主打國內市場的銷售戰略。

中國工程院院士 倪光南（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倪光南退出后，聯想逐漸縮減過去包括程控交換機、打印機等方向繁多的技術研發，轉向了個人電腦制造。1996年聯想的市場占有率首次超越國外品牌，位居國內市場第一，后來便一直保持，電腦制造業務賺取的利潤以及來自資本市場運作所得，也支撐了柳傳志的多元化戰略。

對于“倪柳之爭”，十幾年來仍不時會被提起，因為其中包含了太多可以探討的話題。但刨除個人恩怨因素，在面臨重大的戰略發展方向抉擇上，創業公司必須明確核心人物、做出一致選擇。自1993年冬季以來，聯想的研發中心消耗了大量成本，但成果很少能夠變成產品，即使做成產品也很難成功。作為企業經營者，柳傳志必須更現實地考慮問題，而不能讓危及到企業生存的事情發生。

丨收購IBM，聯想登上神壇

2004年12月8日，聯想宣布以6.5億美元現金、6億美元的公司股票收購IBM在全球的個人計算機業務，此外還將IBM個人計算機的5億美元的債務轉到自己名下。聯想在一夜間成為世界第三大個人計算機廠商，擁有至少130億美元的年銷售收入和7.6%的全球個人計算機市場占有率。

當時站在簽字臺前的依然是柳傳志，但也是在那一年，柳傳志首次卸任，把聯想集團董事長職位交給了楊元慶，自己退居幕后。2005年5月，聯想完成了這一收購案，楊元慶也正式接替柳傳志出任聯想集團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聯想出現大幅虧損，柳傳志火線復出，重新出任聯想集團集團董事長，楊元慶任CEO。“柳楊配”下聯想集團實現扭虧。直到2011年11月2日，聯想集團宣布柳傳志卸任董事會主席，擔任聯想集團名譽董事長。

2012年，聯想超越惠普，成為全球第一大PC廠商，也成為個人電腦發明以來，第一家登上這一寶座的非美國企業。

丨接班人會是誰？

2019年9月，柳傳志卸任了聯想控股(天津)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由張欣接任，還注銷了旗下多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職務。

當時，關于柳傳志將要退休的傳聞就已經甚囂塵上。2019年5月，柳傳志在接受采訪時談及退休，表示退休已經提上日程，他說，“自己要有自知之明，理想的狀態是擔任聯想控股的名譽董事長，公司在戰略上有大的問題，我只是知道一下，只看年輕人最后做的結果，那才是一個老頭真正該做的事。”

據澎湃新聞報道，除了柳傳志宣布退休，現年57歲的聯想控股總裁朱立南也會宣布卸任。聯想控股將交棒給聯想控股高級副總裁兼首席財務官寧旻為首的年輕管理團隊。

圖片來源：聯想集團官網

相比于昔日聯想的“五大少帥”楊元慶、郭為、朱立南、陳國棟和趙令歡，寧旻似乎是一位低調、神秘的高管，至今在網絡上仍查詢不到任何一篇關于寧旻的長篇專訪。

聯想控股官網對其的介紹如下，“寧旻先生1991年加盟聯想，歷任聯想控股總裁助理、助理總裁兼董事會秘書、副總裁、高級副總裁兼首席財務官、執行董事；負責公司的財務與資金、資本運作、風控與審計，以及資本市場和公共關系等相關工作，并主持財務投資業務的運營管理。”

公開資料顯示，未曾在2001年聯想進行分拆時被予以獨當一面資格的寧旻，迄今為止不但是房地產業務融科智地的董事長，同時亦在聯想之星、聯想創投、君聯資本和弘毅投資這四大聯想系投資分支中均擔任董事或執行董事。

2012年，寧旻開始擔任聯想控股高級副總裁兼執行委員會成員，執行委員會也是聯想控股的最高管理機構，一度也被認為是接班人的“候選池”；2014年，在聯想控股改制為股份有限公司時，寧旻獲委任為公司高級副總裁、首席財務官兼董事會秘書；2015年，寧旻被任命為聯席公司秘書。

以此來看，寧旻近些年來才真正一步步步入最高管理層的行列；直至2018年12月1日，聯想控股宣布提名寧旻出任公司第二屆董事會執行董事，這也使其成為繼柳傳志、朱立南和趙令歡后的聯想控股第四名執行董事。

丨爭議與遺憾

月有陰晴圓缺，在柳傳志的創業生涯中，也有不少的爭議與遺憾。

2013年，柳傳志在一次企業家團體內部會議時提出“在商言商”，迅速引起熱議，甚至出現了眾多質疑的聲音。在公眾心目中，他的中國企業家領袖的形象一下子變成了商人，“只是一個商人”。

“我從來沒想過當什么領袖。正好，我非常愿意回到商人的位置”，面對質疑，柳傳志淡然回應，“但凡是影響到企業，危害了企業或者是危害到員工的利益，那我就不說了，這就是在商言商”。

2018年5月初，一場發生在2016年3GPP會議上的投票被舊事重提，這次投票事關全球移動通信5G編碼標準。有網文稱，在3GPP舉辦的一次有關5G標準的會議記錄中，同為中國企業的中興支持華為，但聯想卻投票給了外企高通。

其間在各大社交平臺上，不斷冒出質疑聯想的聲音。

柳傳志在聲明中呼吁：聯想全體同仁“萬眾一心，同仇敵愾，誓死打贏這場聯想榮譽保衛戰！”他還發布了一段音頻，嚴厲譴責了事件的幕后操縱者：“聯想的兄弟姐妹們，到了我們挺身站出來的時候了！朗朗乾坤，如果幾萬名員工都不能讓正氣自保，我們還辦什么企業？我們就是一群窩囊廢！”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劉春山 攝

除此之外，柳傳志還有一大遺憾，就是錯過了移動互聯網時代的BAT三家巨頭。據柳傳志自己透露，這三家公司在早期都曾去找聯想融資，但出于當時公司財務緊張，且當時聯想并不看好互聯網業務，最終都沒有投資。這讓柳傳志后來都感覺是個教訓。

2000年前后，聯想也曾經切入互聯網業務，做起了FM365網站，但最終這個網站在2003、2004年左右被戰略放棄，甚至連域名都曾忘記續費，被域名商人搶注。

作為第一代企業家的領袖，柳傳志還不遺余力地支持后輩企業家。

現融創中國董事長孫宏斌，就受到過柳傳志的幫助。孫宏斌從清華畢業后即加入聯想公司，1989年，年僅26歲的孫宏斌便被任命為專門負責漢卡和微機產品全國分銷業務的企業部經理。

1992年，曾備受柳傳志重用的孫宏斌，因挪用公款13萬元被判刑1994年3月27日，孫宏斌準備出獄，在外出幫助監獄采購時通過前同事想約柳傳志見面，沒想到后者爽快的答應了。

孫宏斌見到柳傳志時，向柳傳志認錯，并希望自己重新在創業時能獲得他的幫助。孫宏斌出獄后，柳傳志送了他50萬元，并借了500萬元支持他創業。這500萬元借款，孫宏斌已經還給了聯想。頗為戲劇的是，2016年，孫宏斌的融創以173億元收購了聯想的地產項目。不過對于柳傳志，孫宏斌依然只有感謝，甚至如今兩家人還經常相聚吃飯。

雷軍（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雷軍也曾接受過柳傳志的幫助。早年間，雷軍擔任金山公司總經理，公司面臨“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差點關門，正是1998年聯想向金山投資的450萬美元幫助其走出了陰影。

無論如何，柳傳志的人生足夠幸運，40歲開始創業，先后創建聯想集團和聯想控股；女兒柳青如今是出行巨頭滴滴的總裁，侄女柳甄則是新一代互聯網巨頭今日頭條的副總裁。

曾經，他和太太的夢想是買一輛三輪車一起去旅游，如今，他已經成為受人敬仰的“創業教父”。

柳傳志說：“我覺得，我這輩子很幸福。”

（每日經濟新聞綜合36氪、澎湃新聞、新浪科技、鈦媒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