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11 00:58:34
每經編輯|每經記者 李澤民 發自博鰲
每經記者 李澤民 發自博鰲
昨日(4月10日),博鰲亞洲論壇2014年年會正式開幕。在當天舉行的“人的城鎮化”分論壇上,北京市副市長陳剛表示,“對于農民、務工人員、留守兒童、老人等問題,我認為還是要解決利益分配的問題。”
如果按經濟學家華生的觀點,就是需要市民紅利化。
此次博鰲亞洲論壇期間,華生帶來了他最新的思考。
華生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以下簡稱NBD)專訪時表示,我國依靠轉型的紅利、市場的紅利和世貿紅利開啟了三個十年的高速增長,下一輪高速增長將依靠市民化的紅利。
工業革命開啟城市化進程/
NBD:你之前認為城市化轉型中面臨的“三農”問題,已轉變為農地流轉、農民離鄉務工、農地非農用等問題,那么歷史上城市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發展過程?
華生:如果拉長視角來看人類歷史的轉變,可以說人類自進入文明社會就一直處在城市化的轉型當中。從人類進入農業社會開始,就有城市或城鎮了。當然,最初的城鎮并不在中國,也只有1000~2000人,在整個農業社會階段,城鎮人口基本上沒有超過社會總人口的5%。
城市人口的急劇變化是從18世紀工業革命后開始的。工業革命100多年后的1900年,全球城市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開始達到14%,當然那個時候的城市人口主要集中在西歐。再經過100年,到了2000年,全球城市人口占比達到47.2%。就在前幾年,全球城市人口占比已超過52%。聯合國預計到本世紀中葉的2050年,全球城市人口將占總人口的67%,到本世紀末,全球城市人口將占總人口的80%以上。
NBD:現在全球都處在城市化轉型期,中國的情況如何?
華生:在中國,改革開放剛開始時城市人口占總人口的18%,而目前按常住人口計算已達52.7%,按照戶籍人口算占比是35%,因為有大量農民工不在城市戶籍里面,但這個變化也是很快的。本世紀中國和全球一樣,都會實現城市化,這是一個必然趨勢。
美國有一位經濟歷史學家,盡量利用世界上已知的各種資料去還原人類社會的千年經濟史,他的成果被認為是從公元元年開始經濟史領域中最權威的。按照他的計算,中國從秦漢時期到1950年,按照1990年的國際元衡量,中國人均GDP沒有任何增長。不僅在中國,全球整個農業社會階段,世界上人均收入基本都沒有多少增長。從這個角度看,農業社會的發展應該說是相當停滯的,直到18世紀英國工業革命。
NBD:在農業社會中,為什么全球經濟近2000年都不增長呢?
華生:因為農業社會有一個“貧困陷阱”(又稱 “馬爾薩斯陷阱”),人類通過種植、養殖使得生活水平提高了,有了更多的剩余,然后會刺激人口的增長,人口增長后與土地資源條件不匹配,就會出現饑荒、戰爭和瘟疫,接著再把人口拉回到和資源相平衡的狀況上去。“馬爾薩斯陷阱”已被經濟學界普遍接受。
中國是農業社會和農業文明的頂峰之一,因為那個時候我們是領先于全球的,所以“馬爾薩斯陷阱”在中國也表現得最為典型。
工業革命開始的時候,早期包括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社會將變成一個由機器統治的大工業社會,但我們今天知道,實際并非如此。曾經農業產出占壓倒性,現在工業產出開始下降,服務業開始上升。所以,人類社會在工業革命以后,不是變成了一個工業社會,而是開啟了人類從鄉村社會走向城市社會的進程。
“東亞模式”成功靠市民化紅利/
NBD:你預計中國完成城市化需要多久?
華生:城市化正在以10年或100年為單位快速挺進,而且全球將在本世紀基本完成城市化,中國也是這樣。
中國的城市化發展與日本、韓國相比,是比較慢的,后兩者起步后用30年就完成了城市化,同時實現了現代化的轉變。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現代化就是城市化,因為沒有一個農業社會的國家能實現現代化。比如韓國在上世紀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完成了城市化,城市化率達到75%~80%。
NBD:城市化轉型這么快,將來會是什么樣?
華生:城市化轉型中已經顯露出問題,這也是發達國家提出來的,像中國、印度這些國家,如果都向現代化轉型,地球的資源是不夠的。我們可以認為這是發達國家的傲慢,他們消耗了那么多資源,到我們現代化他們說不行了。印度還沒有真正開始現代化,中國也剛開始現代化,但霧霾已經漫天了。如果發展到城市社會,會比農業社會更好嗎?有很多方面都不如農業社會,但讓現在的人回到農業社會,沒人愿意。
全球大部分的人口,包括亞洲、非洲,都會在本世紀內現代化,會對地球的生態環境和能源需求產生巨大沖擊。從這一意義來看,將來的人類會在一個更高的階段上回到祖先的狀態,回到“生存陷阱”里面去,人類擺脫貧困富裕了,但是生存問題仍然存在,與大自然的關系也依然是個問題。
NBD:之前有一些東亞國家被認為是發展的“奇跡”,你覺得他們成功的內因是什么?對我國推進城市化有無借鑒意義?
華生:世界銀行2007年發布的一份報告說,1950年以后,從低收入地區成功變成現代化高收入地區只有幾個,包括韓國、新加坡、中國臺灣地區和中國香港特區,還有沙特阿拉伯。除沙特阿拉伯是石油生產國之外,韓國、新加坡都是東亞國家,所以有人把這個結果叫做 “東亞奇跡”或“東亞模式”。
這幾個國家和地區為什么能成功?這是我們最需要研究的。
市場經濟是絕對不可缺少的,然而就像世界銀行報告所說,堅持市場經濟對于經濟增長是必不可缺的,但它不能保證你追上發達國家,這是對國家能力和社會能力的考驗和挑戰,中國正面臨這個挑戰。
改革開放的第一個10年,我們是靠轉型的紅利有了這10年的高速增長。第二個10年是小平同志南巡以后,確立了市場經濟的方向,是靠市場紅利。第三個10年是新世紀開始,我們加入世貿組織,成為世界工廠,靠世貿的紅利。
現在靠什么?我的答案,也是上述一些東亞國家和地區得以成功的一個原因,就是靠市民化的紅利。只有上述幾個東亞國家和地區成功地在幾十年中,把大多數農業人口變成城市人口,同時沒有出現貧民窟,全部被城市吸納,這表明在這些國家和地區,農村的生活狀態也挺好,大部分人走了以后經濟也能發展起來,同時進城的人都融入城市,成為市民。
在印度、菲律賓和印度尼西亞,一方面大量的農民在農村轉不出來,停在二元經濟結構中,另一方面,進城的人進了貧民窟,加入不到現代化過程中。中國現在面臨的最大挑戰也在這兒。由于計劃經濟和戶籍制度,我們出現了“最不融入的城市化”。北京的戶籍,包括大城市的戶籍非常難辦,這對我們是最大的、綜合性的挑戰和考驗。
NBD:當初為什么唯獨東亞能做到,其他地區不行?
華生:面對這些問題,不是簡單從西方國家照搬經驗就行了,因為他解決的問題根本不是我們的問題。作為后進國家,我們想去追趕的時候,要清楚發達國家的哪些東西好,哪些是有問題的或者是搬不來的。
一方面,為了完成我們這個時代的任務,工作一定要細化,不能大概看一眼就發議論,然后大談土地權利、小產權房合法化、城鄉統一的土地市場,反而漏掉了“人”這個主體;另一方面,要有一個宏觀的眼光,我們處在一個什么樣的歷史階段?個人也好,社會也好,國家也好,是不能超越歷史階段,擺脫歷史潮流的。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給自己和社會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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