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林鵬

北川“可樂男孩”楊彬的日歷表(biao)上(shang)，永(yong)遠(yuan)有一個分水(shui)嶺(ling)：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

那一(yi)刻前(qian)，他(ta)是幸運(yun)甚(shen)至幸福的(de)。作為北川職業(ye)中學一(yi)名無(wu)憂無(wu)慮的(de)學生，他(ta)是班上(shang)的(de)體育委員(yuan)，喜歡在運(yun)動場上(shang)揮汗如雨。18歲的(de)他(ta)像其他(ta)同齡人一(yi)樣，也有著自(zi)己的(de)夢想：考上(shang)理想的(de)大學或是參軍(jun)。

如(ru)果不是那場(chang)大地震，5年后(hou)的今天，楊彬或許已(yi)穿上(shang)向(xiang)往已(yi)久的軍裝。正是那次(ci)地震，讓他(ta)的人生突然變軌，無論他(ta)愿(yuan)不愿(yuan)意，都必須接受殘酷的現實(shi)——失去了雙腿。

不(bu)過，也正是這場災變，楊彬突(tu)然發現(xian)自己長大(da)了(le)。這是一種(zhong)被迫(po)的(de)長大(da)，就像那一張輪椅永(yong)遠闖了(le)入了(le)他今后的(de)生活(huo)一樣(yang)。

今天的(de)楊彬，已經是一個(ge)非常沉穩(wen)的(de)商人，如果不(bu)是使用了“可樂男孩”這(zhe)個(ge)店名，也(ye)許不(bu)會有人發現(xian)他在汶川(chuan)大(da)地(di)震(zhen)中慘(can)痛(tong)的(de)經歷與刻骨銘心的(de)悲傷。

一度很迷茫

“5·12”大地震(zhen)時(shi)，楊彬在僅一尺多高的空(kong)間(jian)里，被(bei)壓了78小時(shi)，最終獲救(jiu)。被(bei)救(jiu)出(chu)后(hou)他說的第一句話(hua)就是那(nei)句讓無數人(ren)(ren)難(nan)忘(wang)的“我要(yao)喝(he)冰鎮可樂(le)”，這與同(tong)樣遭遇汶川地震(zhen)的綿竹中學生薛梟被(bei)搶救(jiu)出(chu)的話(hua)語如(ru)出(chu)一轍，樂(le)觀和率真的話(hua)語讓國人(ren)(ren)動(dong)容(rong)，兩人(ren)(ren)也(ye)因此都被(bei)人(ren)(ren)稱為(wei)“可樂(le)男孩”。

“地震(zhen)發生時，一(yi)個跑在我前面的(de)同學(xue)手機(ji)丟了(le)，彎(wan)腰去(qu)撿手機(ji)，我怕(pa)撞(zhuang)到他，停了(le)一(yi)下，就(jiu)跑慢了(le)一(yi)點，和另外4個同學(xue)被壓在里面。只(zhi)差(cha)一(yi)秒，我就(jiu)能跑出來。”楊(yang)彬回(hui)憶起(qi)當時的(de)情形，臉上已(yi)看不到那種撕(si)心裂肺的(de)傷(shang)痛(tong)，只(zhi)是平靜(jing)地摘下眼(yan)鏡擦了(le)擦。

“我們5個(ge)人中有一個(ge)沒能等到救援，走了。所以我還算幸(xing)運的(de)。”他說，被壓的(de)空間只(zhi)有一尺多高，幾個(ge)人心情十分煩(fan)躁，又累又渴，大家(jia)相(xiang)互鼓(gu)勁的(de)時(shi)候，就說想喝(he)冰鎮可(ke)樂，所以被救出(chu)來(lai)那(nei)一刻(ke)，那(nei)句話(hua)就脫口而出(chu)。

但由于雙腿(tui)(tui)被長時(shi)間壓迫，神經和肌(ji)肉都(dou)已壞死(si)。盡管醫生想盡辦法，仍然沒能保住楊彬的雙腿(tui)(tui)。

“我當時是在(zai)重慶(qing)接(jie)受的(de)治療，看到(dao)我光禿禿的(de)雙腿，最接(jie)受不(bu)了(le)這個現實的(de)是我的(de)媽媽。”楊彬(bin)說(shuo)，“媽媽好(hao)幾(ji)天都吃不(bu)下飯，一直(zhi)在(zai)哭，人(ren)也日漸憔悴。”

一開(kai)始得(de)知(zhi)自己(ji)失去(qu)(qu)了(le)雙腿，躺在(zai)病床上的楊彬也感到非常恐懼，內(nei)心很迷茫，失去(qu)(qu)雙腿的他，人(ren)生之路將走向何方？

拿起網球拍

出院后楊彬返回(hui)學(xue)校繼續學(xue)業(ye)。“我高考成(cheng)績不好。”楊彬表示，自己后來進入(ru)北川職業(ye)中學(xue)和綿陽(yang)師范學(xue)院合辦的大(da)專班學(xue)習。

2009年末，在(zai)四(si)川省(sheng)殘聯的邀請下，楊(yang)彬(bin)(bin)加(jia)入了四(si)川省(sheng)網(wang)球隊。對于從未(wei)摸過網(wang)球拍(pai)的他來說，訓練(lian)的難度可想而知。每天(tian)在(zai)教練(lian)的指導下，楊(yang)彬(bin)(bin)在(zai)訓練(lian)場(chang)上(shang)揮汗如雨。2010年，楊(yang)彬(bin)(bin)參加(jia)四(si)川省(sheng)省(sheng)運會殘疾人網(wang)球比賽，獲得一枚(mei)銅(tong)牌。

“我(wo)(wo)在網球(qiu)隊時，父母(mu)還(huan)要給我(wo)(wo)補貼生活(huo)費。看(kan)著他(ta)們年紀越來(lai)越大，我(wo)(wo)心里很不(bu)(bu)是滋味。”楊彬(bin)表示(shi)，他(ta)是從農(nong)村出來(lai)的(de)，更希望過上(shang)有保障的(de)生活(huo)。打網球(qiu)雖然(ran)取(qu)得了一些成績，但(dan)他(ta)總感覺不(bu)(bu)很踏(ta)實(shi)。“打網球(qiu)我(wo)(wo)感覺是在吃青春(chun)飯(fan)。”楊彬(bin)說，一旦青春(chun)逝去靠什么養(yang)家(jia)糊口是他(ta)一直在思考(kao)的(de)問題(ti)。看(kan)著父母(mu)的(de)白發一天天增多，他(ta)重新規劃自己的(de)未(wei)來(lai)，再三(san)考(kao)慮之(zhi)下，決(jue)定放棄網球(qiu)這個事業。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jian)單，就是讓父母能過上更好(hao)的生活。”楊(yang)彬表示(shi)，自(zi)己沒有了雙腿，不能再讓家里有負(fu)擔，要做點(dian)事讓父母放心(xin)。

變身楊老板

如今的(de)楊(yang)彬，已是北(bei)川縣一(yi)家汽車美容店和(he)土特產商(shang)店的(de)老板。“可樂男(nan)孩”多了(le)一(yi)個稱號——楊(yang)總(zong)。

6月(yue)3日，《每日經(jing)濟新(xin)(xin)聞》記者在(zai)(zai)北川新(xin)(xin)縣城的“巴拿(na)恰(qia)”見到(dao)了楊彬。“巴拿(na)恰(qia)”在(zai)(zai)羌語中是(shi)“集市”的意思，楊彬有(you)一(yi)家(jia)土(tu)特產商店(dian)就(jiu)開在(zai)(zai)這里。

帶著(zhu)黑邊眼鏡(jing)，穿著(zhu)黑色T恤，白色短褲，坐在(zai)輪椅上，一臉(lian)的陽光……這是楊(yang)彬(bin)留給記者(zhe)的第(di)一印象。“2012年2月7日(ri)，那是震后母親最(zui)開(kai)心的一天(tian)，也是北(bei)川可(ke)樂男孩汽(qi)車美容館開(kai)業的日(ri)子(zi)。”楊(yang)彬(bin)告訴記者(zhe)，“終于可(ke)以靠自(zi)己的本事掙錢了。”

2013年1月，楊彬創辦(ban)了第(di)二家(jia)(jia)店鋪：北川可樂(le)男孩特產。“最初的想法是讓爸(ba)(ba)爸(ba)(ba)在家(jia)(jia)里(li)把左鄰(lin)右舍種的花(hua)菇(gu)、木(mu)耳收一收，拿到(dao)縣城賣(mai)。”楊彬說。

學過(guo)電子和(he)經(jing)濟的(de)楊彬，又(you)把目光投向了(le)網購(gou)這(zhe)個巨大的(de)市場。他準備通(tong)過(guo)淘寶(bao)、中國(guo)特(te)產網等平臺(tai)，把北川的(de)特(te)產推向全國(guo)。

“現在實(shi)(shi)體店的生意不太好做。除了(le)節假日，到(dao)北川來旅(lv)游的人(ren)并不多。”楊彬說，這個(ge)實(shi)(shi)體店只是(shi)他(ta)的一個(ge)“窗口”，網上(shang)銷售才是(shi)他(ta)最重(zhong)要(yao)的渠道(dao)。

在讀大(da)專的(de)時候，楊彬還收(shou)獲了自己的(de)愛情。在店里，記者見到了他(ta)的(de)女朋(peng)友，一個面目清秀且非(fei)常文靜的(de)女孩。楊彬的(de)婚期還沒定下(xia)來，他(ta)認為現在結(jie)婚的(de)條件還不(bu)(bu)成熟，“我要給她更好的(de)生活。”他(ta)們在北(bei)川縣(xian)城租(zu)了一套70多平方米的(de)房(fang)子，房(fang)東人不(bu)(bu)錯(cuo)，每年房(fang)租(zu)才3000元。

6月3日，楊彬(bin)的母(mu)親也在土特產(chan)商店里給兒子(zi)幫忙(mang)，她(ta)那曾(ceng)經充滿憂傷和絕望(wang)的眼(yan)神，如(ru)今變得(de)淡然與滿足(zu)。地震后，家(jia)(jia)里又蓋(gai)起新房子(zi)，楊彬(bin)的父母(mu)平時就在家(jia)(jia)里忙(mang)農活，農閑時來(lai)縣城，幫兒子(zi)照看一下生意(yi)。

楊彬(bin)現(xian)在(zai)(zai)最大(da)的心愿(yuan)，是(shi)盡(jin)快(kuai)在(zai)(zai)北川(chuan)縣城買(mai)一(yi)套房。

希望能翱翔

“你是(shi)不是(shi)感(gan)覺我(wo)比同(tong)齡人要(yao)成(cheng)熟一些(xie)？這是(shi)一種被迫的成(cheng)長，同(tong)樣是(shi)一種堅定(ding)的成(cheng)長。”楊彬淡然地告訴(su)記(ji)者，既然有些(xie)事情改變不了，還不如去正(zheng)視它。“現在(zai)回(hui)憶起那場災難(nan)，我(wo)肯定(ding)還是(shi)非(fei)常悲痛，但(dan)我(wo)們都不能僅僅止步(bu)于(yu)悲痛。”

和(he)楊彬的交流雖(sui)然(ran)時間很短暫，但他(ta)讓記者感觸頗深。人(ren)依靠什么而生存？不僅(jin)因為(wei)有(you)水、陽光、糧食等足(zu)以(yi)支(zhi)撐起肉體生命(ming)的物質，更因為(wei)平時人(ren)們(men)積(ji)累的精神品格(ge)：勇(yong)氣、樂觀、堅強(qiang)、親情、夢(meng)想和(he)愛，這一(yi)切在絕境(jing)中(zhong)竟然(ran)可(ke)以(yi)轉化為(wei)強(qiang)大的生命(ming)力(li)，如一(yi)盞(zhan)盞(zhan)明(ming)燈照亮困境(jing)中(zhong)的黑暗，使我(wo)們(men)堅強(qiang)，使我(wo)們(men)成長。

如果(guo)有些災難已是(shi)命中注(zhu)定(ding)，至少風雨過后(hou)還(huan)能重見(jian)陽光；如果(guo)有些生命已經無(wu)法(fa)(fa)挽救，至少還(huan)有我們和(he)你一起度(du)過；如果(guo)有些悲劇已經無(wu)法(fa)(fa)回避，至少悲傷過后(hou)仍會滿(man)懷希望(wang)。這也是(shi)楊彬帶給記(ji)者的心(xin)靈感觸。

在汽車(che)美容(rong)店的大廳，正對門的是一個像(xiang)鷹的LOGO，楊彬解(jie)釋說(shuo)，“這是大拇指，意思是誠信交(jiao)流，整(zheng)體圖像(xiang)又像(xiang)鷹，寓意能(neng)(neng)夠自由翱翔，我希(xi)望自己也能(neng)(neng)翱翔起來。”

我們(men)已經(jing)看到，這位(wei)堅強的北川“可(ke)樂男孩”，沒了(le)雙腿也能飛翔。

作(zuo)者(zhe)(zhe)為西部(bu)(bu)公司新聞部(bu)(bu)記者(zhe)(z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