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ji)新聞(wen) 2022-08-07 16:10:58
在中國廣袤的大地(di)上,從東部(bu)到(dao)(dao)西部(bu),從城市到(dao)(dao)農(nong)村,經濟發展程度、社會(hui)文(wen)化(hua)生活確實不盡相同,“把(ba)自(zi)己沉浸在文(wen)獻里只(zhi)是理(li)解(jie)歷史的第一(yi)步,去現(xian)場看(kan)看(kan)那些地(di)方才是無價的補充。”
每經記者|蘇娜 每經編輯|劉艷(yan)美

圖來源:攝圖網_501077344
如何理解一段歷史(shi)?如何認識一座城市(shi)?
在無法隨時隨地說走就走的(de)今天,盡(jin)管信息技術(shu)已(yi)經可以(yi)讓我(wo)們“足不出戶行萬里”,身臨其(qi)境的(de)體(ti)驗,卻依然令人懷念非常。
“線(xian)上線(xian)下,我們都生(sheng)活在一個個的(de)小圈子里(li),從微博熱搜、刷(shua)屏(ping)公號(hao)和抖音快手里(li)觀看一個支離破碎的(de)奇(qi)觀式(shi)的(de)中國——是時候換一種(zhong)觀看方式(shi),用腳(jiao)丈量(liang)一下廣(guang)袤真(zhen)實的(de)大地(di)了。”
這段話出自(zi)《重走(zou):在公路、河流和(he)驛道上尋(xun)找(zhao)西(xi)南聯大》(下(xia)稱《重走(zou)》,關于一個青年寫作(zuo)者(zhe)徒步重走(zou)西(xi)南聯大西(xi)遷之路的故事。

《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驛道上尋找西(xi)南聯(lian)大》,楊(yang)瀟 著,上海(hai)文藝(yi)出版社(she),2021年(nian)5月(yue)
1938年(nian)(nian),由300余名(ming)師生(sheng)組成的(de)“湘(xiang)黔滇旅(lv)行(xing)團”歷時68天(tian)徒步跨越三省,從(cong)長沙奔赴昆明;2018年(nian)(nian),36歲告別職業生(sheng)活、處于人生(sheng)轉折點的(de)楊瀟,踏(ta)上(shang)自己的(de)“尋路之年(nian)(nian)”,重啟這趟1600公里的(de)穿越之行(xing)。
重(zhong)走亦是重(zhong)訪(fang)。楊(yang)瀟(xiao)帶著海量的(de)史料積累與強烈的(de)問題意識,與沿(yan)途遇見的(de)人物交流,與西南的(de)人文風光遇見,與那個遙(yao)遠的(de)動(dong)蕩時(shi)代重(zhong)逢,與80年(nian)前那群同(tong)樣(yang)走在(zai)“尋路”之旅上的(de)年(nian)輕人進行(xing)了(le)一次對(dui)話和神交。不同(tong)的(de)“中國”,也(ye)在(zai)其中緩(huan)緩(huan)浮現(xian)。
抗日戰(zhan)爭(zheng)爆發后,北京(jing)大(da)學(xue)、清華大(da)學(xue)、南開(kai)大(da)學(xue)三校遷(qian)(qian)往長(chang)沙,成立長(chang)沙臨時大(da)學(xue)。1938年(nian)2月,戰(zhan)爭(zheng)逼近湖(hu)南,長(chang)沙臨時大(da)學(xue)不得(de)不再次南遷(qian)(qian)。這一次,他們(men)將在昆明組成后來聞名(ming)于世的西南聯大(da)。
當時,從長沙到(dao)昆明(ming)主(zhu)要有兩條路(lu)(lu)線(xian):一(yi)條沿(yan)京(jing)滇公路(lu)(lu)(注:“京(jing)”指當時國民政府(fu)首都南京(jing))走陸路(lu)(lu),即(ji)“湘(xiang)黔滇旅行團(tuan)”選擇的路(lu)(lu)線(xian);一(yi)條走海路(lu)(lu),因為陸路(lu)(lu)艱險,且以步行為主(zhu),多數教授、女生(sheng)和體弱者選擇了(le)這條更曲折的路(lu)(lu)線(xian)。

圖片(pian)來(lai)源:翻拍自(zi)《重走:在公路、河流和(he)驛道上尋找(zhao)西南聯大(da)》
1938年(nian)春天,由聞一多、黃鈺生、袁復禮、李(li)繼(ji)侗、曾昭掄(lun)、穆(mu)旦、楊式德、任繼(ji)愈、劉(liu)兆吉(ji)、林振述(shu)等(deng)師生300余人組成“湘(xiang)黔滇旅行團”,從長沙臨時大學(xue)出發,一路向昆明行進。
京滇公(gong)路湘(xiang)黔滇段(duan),主(zhu)要由現(xian)在的(de)319國道和320國道組成,曾是當時中國“東部與西南聯絡公(gong)路之(zhi)唯一干線(xian)”。楊瀟一路追溯80年前(qian)前(qian)輩們行走的(de)歷史痕跡(ji),記錄(lu)下這段(duan)三千里路程如今的(de)樣貌。
《重走(zou)》開篇中(zhong)寫道:“想象西南(nan)地區一條(tiao)穿(chuan)越群山(shan)的(de)道路(lu),路(lu)上先(xian)是走(zou)過了徐霞客(ke),然后走(zou)過了林(lin)則徐,還有(you)作為(wei)(wei)背景(jing)而(er)存在的(de)無名的(de)商旅(lv),赴任(ren)的(de)官僚,以及(ji)(ji)迎面而(er)來的(de)緬甸進貢大象的(de)隊伍。讓它(ta)進入(ru)文化史的(de),則是由西南(nan)聯大的(de)近300名男(nan)生和11位教授及(ji)(ji)助教組成(cheng)的(de)湘黔滇(dian)旅(lv)行團(tuan),為(wei)(wei)了躲避戰火和求(qiu)學,徒步1600公里的(de)旅(lv)程(cheng)。”
旅行(xing)團中的(de)(de)詩(shi)人穆旦(dan)曾作詩(shi)記錄這段旅途:“我們(men)走在熱愛的(de)(de)祖先走過(guo)的(de)(de)道路上,多少年(nian)來(lai)都(dou)是一(yi)樣的(de)(de)無際(ji)的(de)(de)原野。”
按照(zhao)學(xue)校安(an)排,“本校遷(qian)移(yi)(yi)昆明(ming)時規定學(xue)生(sheng)步行沿途做調查、采集(ji)等工作,且借以(yi)多習各(ge)地(di)風土民情,務使遷(qian)移(yi)(yi)之舉本身即是教育。”

位于昆明(ming)的西南聯(lian)大舊址 圖片來源:《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驛道上尋找(zhao)西南聯(lian)大》
一路上,旅(lv)行(xing)團睡豬(zhu)圈、防(fang)匪徒(tu)、避虎(hu)豹,仍堅持采風(feng)(feng)、搜集(ji)民謠、勘探地質,成立了包(bao)括攝影組(zu)、地質組(zu)、采風(feng)(feng)組(zu)在內的各種小組(zu)。
正是得(de)益于這(zhe)段旅(lv)程,在聞一(yi)多指導(dao)下,學生劉兆吉(ji)完成了《西(xi)南(nan)采風錄(lu)》民(min)(min)謠(yao)集(ji)的整(zheng)理留存,一(yi)共(gong)搜集(ji)途經西(xi)南(nan)地區的700余首民(min)(min)歌(ge)。
這背后的過程(cheng)并非一(yi)(yi)(yi)帆(fan)風順。因(yin)為語言不(bu)(bu)同、行軍勞累(lei)、與當地人(ren)交流不(bu)(bu)暢等原因(yin),劉(liu)兆(zhao)吉(ji)(ji)所在的采風組沒(mei)過兩天就(jiu)沒(mei)辦法繼續了(le)。而當時劉(liu)兆(zhao)吉(ji)(ji)堅(jian)持下來的原因(yin),一(yi)(yi)(yi)是(shi)他(ta)是(shi)組長,組長不(bu)(bu)能跑;二是(shi)他(ta)去找聞一(yi)(yi)(yi)多(duo)(duo)當指導老師,聞一(yi)(yi)(yi)多(duo)(duo)也答應了(le),“這一(yi)(yi)(yi)下連人(ren)都沒(mei)有了(le),他(ta)覺得太對不(bu)(bu)起聞一(yi)(yi)(yi)多(duo)(duo)先生了(le),所以他(ta)就(jiu)一(yi)(yi)(yi)個人(ren)堅(jian)持下來了(le)”。
跟隨作者(zhe)《重走》,也讓人重新(xin)認(ren)識了不一樣的民國大師(shi)。
比如,在貴州(zhou)安順火牛(niu)洞(dong)(注:現(xian)已改名犀(xi)牛(niu)洞(dong)),聞一(yi)(yi)(yi)多“高歌”兩曲用回(hui)音來(lai)測(ce)量洞(dong)穴大(da)小,一(yi)(yi)(yi)首是(shi)經典的(de)那不(bu)勒斯(si)民謠《桑塔·露(lu)琪亞》,一(yi)(yi)(yi)首是(shi)當(dang)時在美國流(liu)行(xing)的(de)《胡安妮塔》。回(hui)來(lai)描述洞(dong)內(nei)美景(jing)時,他(ta)一(yi)(yi)(yi)時講(jiang)不(bu)出來(lai),只好說:“景(jing)致太好,一(yi)(yi)(yi)定(ding)要(yao)去看(kan)看(kan),不(bu)去看(kan)的(de)是(shi)漢奸(jian)。”引得眾人大(da)笑。
楊瀟非典型公路旅(lv)行的起點也是長沙。1937年11月1日,國立長沙臨時大(da)學(xue)在長沙韭菜(cai)園1號圣經學(xue)院開學(xue),這一天(tian)也成為(wei)后來西南(nan)聯大(da)的校慶日。
在長沙,楊瀟沿(yan)著韭菜園(yuan)路(lu)騎(qi)行,看(kan)到一排小(xiao)吃(chi)店,檳榔、魚粉、“鴨霸王(wang)”“秘(mi)制小(xiao)甲魚”,還有堂客在店門(men)口慢悠悠地炸(zha)著紅薯餅……“沿(yan)街溜達,那(nei)種‘市井(jing)氣’和記憶中臨大(da)師生(sheng)提及的各種熟悉(xi)的小(xiao)吃(chi)重合在一起,讓我覺得自己離他們更(geng)近了一點。”
沿韭菜園路(lu)北(bei)上,再向西拐入中(zhong)山(shan)路(lu),這里(li)(li)1930年代就是長(chang)沙美食的三大(da)商圈之一,“在這里(li)(li)可以(yi)吃(chi)到(dao)長(chang)沙夜宵(xiao)中(zhong)最常(chang)見的臭豆腐(fu)、餃(jiao)餌、麻油豬血、糖油粑粑、湯粉(fen)、堿面,還可以(yi)喝到(dao)咖啡、白(bai)蘭(lan)地和德國黑(hei)啤(pi)。”
作(zuo)為(wei)如今的“新消費(fei)之都”,長沙(sha)一直是(shi)一座有著消費(fei)DNA的城市。《重走(zou)》中提到1936年出版(ban)的《長沙(sha)市指南》:近中午(wu),面館陸續開業,晚間生意最佳,“蓋一般市民,都以(yi)晨茶(cha)過早(zao),晚面消夜為(wei)無(wu)上妙(miao)品(pin)也(ye)”。
而現(xian)在,這里(li)早已成為長(chang)沙網(wang)紅墻所(suo)在地,成為這座城市的新興地標和“流量密碼”。

圖片來源:長沙發布
從長沙到(dao)常德,《重走》又帶領我們“解鎖”了一些冷(leng)知識,比如:為什么“湘潭尤嗜檳榔”?
其實(shi),檳(bin)榔最早流行(xing)(xing)于兩廣、福建(jian)一帶(dai),清(qing)代實(shi)行(xing)(xing)海禁,乾(qian)隆規定外(wai)(wai)(wai)國(guo)(guo)商人(ren)只能在廣州(zhou)交(jiao)易(yi),通達嶺(ling)南的水(shui)陸碼頭湘潭(tan)由此成(cheng)為中(zhong)國(guo)(guo)對(dui)外(wai)(wai)(wai)貿(mao)易(yi)的中(zhong)轉站,外(wai)(wai)(wai)國(guo)(guo)貨(huo)物在廣州(zhou)上(shang)岸后,先匯集到(dao)湘潭(tan),再分運至內地,來自廣東(dong)的嚼(jiao)檳(bin)榔習俗隨著(zhu)各種進口(kou)貨(huo)很快在湘潭(tan)蔚然成(cheng)風(feng)。
鴉片戰爭(zheng)后,中國(guo)門戶漸開,長沙開埠后湘潭(tan)失(shi)去交通樞紐位置(zhi),日漸衰落(luo),與此(ci)同(tong)時,在廣(guang)東、福建等(deng)(deng)沿海(hai)地區,檳榔被煙酒等(deng)(deng)現代消費品取代,嚼(jiao)檳榔的(de)習俗(su)就退縮到了(le)湖南中部湘潭(tan)這塊飛(fei)地。
在(zai)楊瀟筆(bi)下(xia),逐(zhu)步深入西南(nan)腹(fu)地,中國的城(cheng)市、鄉(xiang)村、山林(lin)的風(feng)貌、海拔、語(yu)言等(deng)也(ye)變(bian)得豐富(fu)多樣。
在(zai)(zai)長沙(sha)酒店出門時,服務員對他說(shuo)“你現在(zai)(zai)也(ye)去發財(cai)了”——在(zai)(zai)長沙(sha)人的(de)敬語(yu)里,“出門”約等于“發財(cai)”;還(huan)有常德米粉店經(jing)典問(wen)話(hua)“氣(qi)(qi)圓滴(di)氣(qi)(qi)扁(bian)滴(di)”(吃(chi)(chi)圓的(de)粉還(huan)是吃(chi)(chi)扁(bian)的(de)粉);在(zai)(zai)關嶺到(dao)(dao)永寧途中(zhong),他聽到(dao)(dao)像狗吠一(yi)樣的(de)鳥鳴,還(huan)有一(yi)種充滿喜感的(de)鳥叫像是在(zai)(zai)說(shuo)“該(gai)(gai)減(jian)(jian)肥”“該(gai)(gai)減(jian)(jian)肥”……這些應該(gai)(gai)都是不親(qin)自走(zou)一(yi)走(zou),體會不到(dao)(dao)的(de)狀態。
楊(yang)蕭在一次采(cai)訪中坦(tan)言,置(zhi)于(yu)當下,感受(shou)到中國(guo)處于(yu)不(bu)同“時(shi)區”。
“到益(yi)陽老城,發(fa)現(xian)老城剛剛完成一(yi)次拆(chai)遷。當時我(wo)強(qiang)烈感覺,中(zhong)國(guo)處(chu)于不(bu)同時區里,拆(chai)遷對(dui)于北(bei)上廣可(ke)能(neng)大城市(shi)待久了(le)覺得處(chu)于十(shi)年(nian)(nian)前的事(shi)情,比(bi)如北(bei)京(jing)在2008年(nian)(nian)之后拆(chai)遷就(jiu)不(bu)太進入(ru)我(wo)們視野了(le),基本處(chu)于完成時了(le)。但(dan)在益(yi)陽,那是(shi)一(yi)個剛剛完成的狀態。”
“時差”這個(ge)話(hua)題,編輯(ji)部同(tong)事去年到(dao)海南調研時,也曾有過一番討(tao)論。不(bu)久(jiu)前,我們(men)去“宇宙中心”曹縣采訪,看到(dao)“村舍白墻上都畫著‘在外東奔西跑 不(bu)如回家淘(tao)寶(bao)’,就連酒店(dian)、產(chan)業園、人力(li)資源聯系處的名(ming)稱前綴著‘淘(tao)寶(bao)’”,也深感“時差”之別。
在中國廣袤的大地上,從東部到(dao)西部,從城市到(dao)農村,經濟發展程度(du)、社會文(wen)化生(sheng)活確實不(bu)盡相同,“把自己沉浸在文(wen)獻(xian)里只是理解歷史的第(di)一(yi)步,去現場看看那些地方才是無(wu)價的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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