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電影《湄公河(he)行動》走紅，湄公河(he)三(san)個字老在眼(yan)前(qian)晃，像反復沖刷玻璃(li)上厚厚的一層灰，五年前(qian)湄公河(he)的夜晚越(yue)來越(yue)清(qing)晰。

第一章 血月

那是我(wo)第一次見到猩紅血月，寬闊(kuo)的(de)湄(mei)公河被照得通紅。

被害船員的家屬端著遺像，來到出事貨船停泊的岸邊(bian)。我掙(zheng)扎著按下(xia)快門，悲傷與月色同(tong)框。

這時(shi)，傳來一(yi)聲高(gao)亢悠揚的(de)呼喊(han)。一(yi)位(wei)家屬(shu)一(yi)邊哭，一(yi)邊用四川民歌的(de)音調，悼(dao)念她的(de)愛(ai)人。

“哥哥呀(ya)，你怎(zen)么(me)就走了，留下妹(mei)(mei)妹(mei)(mei)一個人……”

凄厲(li)，在沉靜(jing)的(de)湄公(gong)河(he)上飄散(san)開。

家屬們很快哭(ku)成一團，燒紙(zhi)，點孔明燈……河邊觀(guan)景散(san)步的泰(tai)國(guo)人無不動(dong)容。

這一天，是2011年(nian)10月(yue)13日(ri)。幾個小時(shi)前，“10·5”慘案的遇害者家屬剛剛坐大巴(ba)趕到泰國北部(bu)的清盛(sheng)縣(xian)，和逝去的親人見最(zui)后一面。

幾十名家屬輪(lun)流進(jin)入停尸房，里面(mian)傳出一陣陣撕(si)心裂肺的哭喊(han)。外面(mian)的大堂，是一雙雙紅腫的雙眼(yan)，在漫長的等待(dai)中，哭干眼(yan)淚。

無(wu)力(li)感壓(ya)得我(wo)(wo)幾(ji)乎(hu)要癱坐(zuo)下去(qu)，時(shi)(shi)不時(shi)(shi)舉起相機更(geng)像(xiang)是無(wu)意識的(de)動作。悲傷面前，我(wo)(wo)沒(mei)辦法開口提問。不能去(qu)打攪他們，更(geng)無(wu)法給他們帶去(qu)一點點安慰。

陪幾位家屬進入(ru)那冰冷的房間(jian)，這是我第二次(ci)直(zhi)接面(mian)對死亡。

第二章 上岸

第一(yi)(yi)次是兩天前(qian)，我和視頻記者林寧(ning)、泰國雇(gu)員(yuan)塔納從(cong)曼谷飛(fei)抵清盛。剛(gang)從(cong)警察局了解完基本案情，塔納接到線人電話，來不及解釋(shi)，就把(ba)我們拉到了一(yi)(yi)處河灘邊。

河邊(bian)停了(le)一輛警車，兩名泰國警察正在拉警戒(jie)線，遠處河中央漂(piao)浮著兩個黑點(dian)(dian)。警察沒帶望遠鏡，我用相機拍了(le)一張，放大(da)后確(que)定其中一個黑點(dian)(dian)就(jiu)是一具尸體。

等待打撈的時間很長(chang)，滯留(liu)在清(qing)盛的一些中國(guo)船(chuan)員(yuan)聞訊聚集過來，之后云南調(diao)查組也趕到現場。有人在岸(an)邊點了三柱香。

其間(jian)有(you)(you)獨木舟劃過遠處的(de)“黑點(dian)”，船(chuan)上的(de)人(ren)看了一眼就(jiu)劃走(zou)了，只(zhi)留下對(dui)岸(an)(an)一排(pai)金(jin)黃的(de)蘆葦在微風(feng)中(zhong)(zhong)搖擺。至少等了兩個小時，才(cai)有(you)(you)小艇(ting)把兩個戴(dai)口罩(zhao)的(de)人(ren)放到河中(zhong)(zhong)央(yang)。他們用繩子把遺(yi)體(ti)(ti)套住(zhu)，趟著齊腰(yao)深的(de)水朝岸(an)(an)邊走(zou)來，中(zhong)(zhong)間(jian)還失手(shou)，讓尸體(ti)(ti)漂遠了一段(duan)。

尸體(ti)一(yi)點點接近岸(an)(an)邊，死(si)亡的(de)(de)氣息越(yue)來越(yue)濃重(zhong)。圍觀的(de)(de)人群(qun)發出短促的(de)(de)呼喊(han)和感嘆，但都不(bu)敢上前。我等在遺體(ti)上岸(an)(an)的(de)(de)灘涂上，焦點對著被綁(bang)的(de)(de)手臂(bei)，這個細(xi)節證(zheng)明船員不(bu)是死(si)于所謂的(de)(de)交火。

幾(ji)聲(sheng)連拍過(guo)去(qu)我才意識到，透過(guo)取景(jing)框看到的是怎樣一(yi)幅畫面，同時一(yi)股惡(e)臭從鼻孔直(zhi)插胃里。我本能地后退，顧不上陷(xian)進(jin)泥地里的鞋子。

后來編輯打電話告(gao)訴我，那張照片太過恐怖(bu)，只能打上馬(ma)賽克再(zai)發。

第三章 回家

幾夜無眠。14日凌晨，和衣躺在床上，就(jiu)聽到住在同(tong)一(yi)(yi)酒(jiu)店的中國特警在集結(jie)。我(wo)蹬(deng)上酒(jiu)店的自行車(che)(che)（剛好(hao)有(you)一(yi)(yi)輛有(you)氣(qi)），尋著汽車(che)(che)的尾燈和聲音。有(you)一(yi)(yi)段(duan)看不(bu)到前車(che)(che)的蹤影，在黑(hei)暗中迷路(lu)心慌，好(hao)在清盛不(bu)大，不(bu)久也追(zhui)到了碼頭(tou)。

“10·5”慘案發生后，平(ping)時在湄公河(he)走船(chuan)的很多中國船(chuan)員一時不敢再踏入這(zhe)條河(he)，人和船(chuan)都滯留(liu)在清盛。這(zhe)種時候，只有自己的政府(fu)才(cai)管(guan)你(ni)。中國派來(lai)的特警和護航快艇，開始(shi)接船(chuan)員們回家。

船(chuan)隊出發的時候天色已經發白。看著他們漸(jian)行漸(jian)遠，我感覺(jue)到(dao)壓在心里(li)的石頭也一點(dian)點(dian)變輕了，我的湄公(gong)河行動臨近尾聲(sheng)了。

在清盛的這(zhe)幾天，一些中國船(chuan)員開船(chuan)帶我(wo)們往返在出(chu)事的水域，告(gao)訴我(wo)們哪里(li)是販毒武裝分子活躍的孟喜(xi)灘，以及對(dui)岸在建的老撾金木棉經濟開發區(qu)(qu)。據說(shuo)出(chu)事的兩條船(chuan)之前給這(zhe)個開發區(qu)(qu)運送過建材。

還(huan)有停泊(bo)在岸邊的(de)(de)華平號(hao)和(he)玉興8號(hao)，船(chuan)上(shang)的(de)(de)彈(dan)孔都是(shi)從上(shang)往下射的(de)(de)。我們(men)看完(wan)船(chuan)的(de)(de)第二(er)天，玉興8號(hao)沉沒了，據說(shuo)是(shi)因為彈(dan)孔漏(lou)水，也有人說(shuo)是(shi)有人企圖銷毀證據，趁黑沉船(chuan)。

出事(shi)的兩條船(chuan)，右側為玉興8號(hao)

我記錄下(xia)船員們(men)(men)的(de)擔憂(you)和(he)無奈，從(cong)他們(men)(men)的(de)經歷和(he)視角，寫了(le)一(yi)些加強湄公河安全的(de)建(jian)議。只是船員提(ti)到金木棉的(de)時(shi)候，為什么我都沒有想到去(qu)看(kan)一(yi)看(kan)？現在想起來，遺(yi)憾(han)到心酸(suan)。

第四章 使命

要不(bu)是(shi)電影，不(bu)會(hui)再想(xiang)起這段揪心往事。剛參加“‘一帶一路(lu)’全球行”，走了一遍絲綢之(zhi)路(lu)回來，也遇到緝毒警出身(shen)的警務聯(lian)絡官(guan)，為駐在(zai)國(guo)華人(ren)的安全默默付出。

在國(guo)家戰略推動下，保(bao)障海外華(hua)人安(an)全的(de)(de)機制正在逐步建立(li)和完善(shan)，就(jiu)像“10·5”慘案后，湄公河流域建立(li)起(qi)中(zhong)老(lao)緬泰四國(guo)聯(lian)合護航機制；就(jiu)像影片(pian)最(zui)后，男中(zhong)音的(de)(de)那段(duan)旁白，“現在的(de)(de)中(zhong)國(guo)，在世界各地經貿繁盛，國(guo)民遍布全球(qiu)，要保(bao)護每一(yi)個人的(de)(de)生命財產，這是(shi)一(yi)個任(ren)重而道遠的(de)(de)使命”。

（本(ben)文作者楊定(ding)都，湄(mei)公河大案發生時(shi)任新(xin)華(hua)社(she)曼谷分社(she)記者，后轉戰伊(yi)朗，任德黑蘭分社(she)首席記者。據(ju)新(xin)華(hua)國(guo)際微信公號報道,編輯武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