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鄢銀嬋

中午(wu)時分，北川新縣城“巴拿恰”廣場顯得很(hen)安靜。

此時，張桂熙正(zheng)在自己一手(shou)打造的(de)北川繡娘(niang)文化(hua)館(guan)五樓(lou)辦公室里(li)小憩。樓(lou)下的(de)工作間里(li)，10余名繡娘(niang)穿(chuan)針引線，布片上映出各種栩栩如生的(de)圖(tu)案(an)。

文(wen)化(hua)館是災(zai)后新(xin)建的(de)，坐(zuo)落于(yu)縣城最具(ju)人(ren)氣的(de)巴拿恰商業(ye)街街頭，門匾上(shang)黑底黃色(se)兒的(de)“北川繡娘”幾個字筆(bi)法硬朗、氣勢(shi)恢宏。

“5·12”大地震時，北川老縣(xian)城(cheng)被夷為(wei)平地，數以萬計的(de)(de)家庭被刺下傷痕。5年(nian)之后，承載著原北川人民希望的(de)(de)新(xin)縣(xian)城(cheng)面(mian)貌(mao)一新(xin)，張桂熙和她的(de)(de)80多名北川繡(xiu)娘(niang)脫(tuo)胎換骨，成(cheng)為(wei)當地一張響當當的(de)(de)名片。不過(guo)這5年(nian)，北川繡(xiu)娘(niang)走得并不輕松。

帶著(zhu)“繡娘”從(cong)頭開始(shi)

2008年汶川大(da)地震前，張桂熙很難想(xiang)象自(zi)己的人生會(hui)與80多(duo)名北(bei)川繡娘有眼下的交集(ji)。

那時，張(zhang)桂熙是個普通(tong)的(de)商人。1995年(nian)，她(ta)辭去教師的(de)“鐵(tie)飯碗”工(gong)作，利用(yong)祖(zu)母傳給她(ta)的(de)羌繡(xiu)傳統技術，在綿(mian)陽(yang)辦起(qi)了一家公(gong)(gong)司，從(cong)事(shi)制作羌繡(xiu)工(gong)藝品、羌繡(xiu)服飾等業務。2003年(nian)，她(ta)的(de)公(gong)(gong)司開始做出口，專門為國外大型服裝公(gong)(gong)司承(cheng)擔刺繡(xiu)加(jia)工(gong)的(de)活兒，一年(nian)的(de)銷售額有8000萬(wan)元左右，日子很是紅火。

但那場大地震讓公司的財產損失(shi)了幾百萬元，所幸(xing)家里(li)人平安無事。

5年后，再談起那幾十秒(miao)的地動(dong)山(shan)搖(yao)，張桂熙顯得(de)異常(chang)平和：“再想有什么用呢，日子不是(shi)還得(de)過？”

事實上，地(di)震后不久(jiu)，張(zhang)桂熙便開(kai)始(shi)張(zhang)羅(luo)公(gong)司重(zhong)(zhong)新開(kai)業。她在(zai)當時(shi)的(de)統一安(an)置區(qu)永興板房區(qu)貼出招工告示，希望有(you)一定羌繡(xiu)基礎的(de)人和她一起，依靠自己的(de)雙手(shou)重(zhong)(zhong)建(jian)“家園”。

告示(shi)貼(tie)出沒(mei)多久，就有不少繡娘來應聘。“她(ta)們什(shen)么都沒(mei)有，家也沒(mei)了，只有身上穿(chuan)的(de)一(yi)套衣服，心(xin)情(qing)沒(mei)法說(shuo)。”張(zhang)桂熙說(shuo)，那時的(de)她(ta)壓(ya)根(gen)沒(mei)想重振羌(qiang)繡產業，只想著(zhu)能把繡娘們安(an)置下(xia)來，讓她(ta)們心(xin)情(qing)平靜。

剛開業(ye)時，公司的業(ye)務基本無法開展，繡(xiu)娘們繡(xiu)的繡(xiu)片(pian)幾乎(hu)不能用，不是因為(wei)技(ji)藝不精(jing)，而是每張繡(xiu)片(pian)上都浸滿(man)了她們的淚水。

“她們還是活在(zai)回憶里(li)，沒有(you)(you)走出來。”張桂熙說，幾乎每個繡娘在(zai)地震(zhen)中都失去了(le)親人，她開始明白(bai)心理重建有(you)(you)多重要，這個過程有(you)(you)多漫長。

“有她們(men)，我就(jiu)幸福”

每(mei)每(mei)經過繡娘們的板房，張桂熙總(zong)會聽到(dao)被(bei)窩里傳出來的哽咽(yan)聲，她(ta)心(xin)里難(nan)受(shou)，卻(que)不知(zhi)所措(cuo)。關于心(xin)理重(zhong)建，她(ta)沒(mei)有經驗，身(shen)邊的大多數人也(ye)難(nan)以提(ti)供有效的方法及(ji)建議。

“我給她們(men)講，活在過(guo)去能(neng)有(you)什么(me)用呢，我們(men)活著(zhu)的人(ren)(ren)不是還得朝前看，有(you)那么(me)多人(ren)(ren)在幫助我們(men)，只有(you)好好活著(zhu)，活出樣子來，才(cai)對得起別人(ren)(ren)的幫助，走了的人(ren)(ren)也走得安心。”語言樸實，讓人(ren)(ren)信(xin)服。

這些話，張桂熙不記(ji)得自己說(shuo)(shuo)了多少遍，說(shuo)(shuo)得多了，竟也起了作用(yong)。

當(dang)時，有(you)一(yi)位懷孕6個月的繡(xiu)娘，一(yi)家7口(kou)人，只剩(sheng)下她和(he)腹(fu)中(zhong)胎兒(er)。“最(zui)初幾個月，她總會回老北(bei)川(chuan)尋親，希望奇跡出現。”張桂熙說(shuo)，“那(nei)些話我(wo)說(shuo)了幾十次，讓她面對現實，要為(wei)腹(fu)中(zhong)胎兒(er)著(zhu)想，現在她已有(you)了一(yi)個可愛的女兒(er)，并(bing)在去年重新(xin)組建了家庭。”

5年(nian)過去(qu)(qu)了(le)，目(mu)前不少繡(xiu)(xiu)娘(niang)都有了(le)自己的(de)新家(jia)。但(dan)地震帶來的(de)創(chuang)傷，在(zai)繡(xiu)(xiu)娘(niang)們心里并未痊(quan)愈。就在(zai)記者前去(qu)(qu)采訪的(de)前幾天，幾位繡(xiu)(xiu)娘(niang)在(zai)接受某衛視(shi)采訪時，仍然(ran)忍不住留下了(le)淚(lei)水。“她們還是(shi)會哭，但(dan)她們的(de)生活也在(zai)往前走。”張桂熙說(shuo)。

現在(zai)，對張桂熙而言，繡娘們(men)不(bu)僅(jin)是(shi)她的(de)員工，更是(shi)生活上的(de)朋(peng)友、姐(jie)妹。“每天早上醒來(lai)，都(dou)有一件最幸(xing)福的(de)事(shi)情等著我(wo)，到(dao)了飯點，她們(men)每個人從家里(li)帶的(de)飯都(dou)爭著要給我(wo)嘗(chang)一口，她們(men)還會和我(wo)分享(xiang)家庭瑣事(shi)，這(zhe)些幸(xing)福是(shi)拿什(shen)么都(dou)換不(bu)來(lai)的(de)。”

“有她們，我就(jiu)幸福(fu)。”她說(shuo)。

遠大的羌繡產業夢

把羌繡(xiu)當做事(shi)業，最初是(shi)源于興(xing)趣，現在更多的(de)是(shi)一種責任，張桂熙停不下來(lai)。5年(nian)時間里，“北川繡(xiu)娘”名氣(qi)已響徹(che)全國，多次(ci)被媒體報道(dao)，成為當地旅游產(chan)業的(de)一張名片。

2011年，北川繡娘(niang)生(sheng)活(huo)館在“巴(ba)拿恰”商業(ye)街(jie)開(kai)業(ye)；2012年，公司營(ying)業(ye)額達2000多(duo)萬元(yuan)，成為綿陽市靈(ling)活(huo)就(jiu)業(ye)居家基地，生(sheng)意紅(hong)火(huo)。

一切都在(zai)朝著更好的(de)方向發展。張桂熙(xi)的(de)終極(ji)夢(meng)想是，將北(bei)川(chuan)繡(xiu)娘(niang)打造(zao)成一個“羌(qiang)繡(xiu)王國”，使羌(qiang)繡(xiu)這一傳統技藝(yi)產(chan)業化。

“這非(fei)常(chang)難，太難了。”張桂熙說，同蘇繡(xiu)(xiu)、蜀繡(xiu)(xiu)、湘繡(xiu)(xiu)等相比，羌繡(xiu)(xiu)的(de)知(zhi)名度遠(yuan)無(wu)法企(qi)及，“四大(da)名繡(xiu)(xiu)”都(dou)沒做到(dao)產業(ye)化，羌繡(xiu)(xiu)的(de)難度可想而知(zhi)。

而更大的挑(tiao)戰(zhan)是(shi)，汶(wen)川大地震中遺(yi)失了不少羌(qiang)(qiang)(qiang)文化(hua)資料，這給(gei)羌(qiang)(qiang)(qiang)繡的圖案研發帶來不小的挑(tiao)戰(zhan)。不過，當地政(zheng)府(fu)及(ji)時(shi)成立了羌(qiang)(qiang)(qiang)繡產業推進辦及(ji)羌(qiang)(qiang)(qiang)繡協會，在社保、生活補(bu)助等方(fang)面，給(gei)予羌(qiang)(qiang)(qiang)繡傳承人優惠(hui)政(zheng)策(ce)，并組織專家(jia)編寫出版《羌(qiang)(qiang)(qiang)繡教程》，開(kai)展新(xin)技術、新(xin)工藝的培訓(xun)。

羌繡產業(ye)化的(de)道(dao)路，張桂熙也有著自己的(de)底(di)氣。

同四大名(ming)繡(xiu)相(xiang)比，羌繡(xiu)可(ke)以用麻線、毛線、棉線等(deng)原(yuan)材料進行繡(xiu)制，易于保存，更能同服飾(shi)相(xiang)結合(he)，從而拓寬了市場(chang)空間；蘆山(shan)地(di)震(zhen)后，北川繡(xiu)娘便與蘆山(shan)當(dang)地(di)的皮(pi)鞋廠家(jia)達成意向(xiang)性合(he)作；北川繡(xiu)娘還打(da)(da)算在香港(gang)開設一(yi)家(jia)店(dian)面(mian)，以此為窗口，直接打(da)(da)入(ru)國際市場(chang)，實(shi)現中西文化的結合(he)。

“地(di)震(zhen)讓世界關(guan)注北(bei)(bei)川(chuan)，關(guan)注北(bei)(bei)川(chuan)繡(xiu)娘，但北(bei)(bei)川(chuan)繡(xiu)娘不(bu)會一直(zhi)依靠(kao)別人的(de)幫助(zhu)。”張桂熙(xi)說，地(di)震(zhen)后(hou)北(bei)(bei)川(chuan)繡(xiu)娘搭上了 “借勢”列車，知名度提(ti)高了，但企(qi)業(ye)的(de)美譽度要靠(kao)自己(ji)去積累(lei)。

時間能(neng)淡化一切。現在的(de)北(bei)(bei)川(chuan)(chuan)繡(xiu)娘不再為(wei)災難(nan)哭泣，而是(shi)為(wei)自(zi)(zi)己(ji)創(chuang)造未來；不是(shi)等待他人援(yuan)助，而是(shi)靠自(zi)(zi)己(ji)的(de)雙手來創(chuang)造財富，這就是(shi)北(bei)(bei)川(chuan)(chuan)繡(xiu)娘的(de)自(zi)(zi)我救贖之路。

作(zuo)者(zhe)為西部(bu)公(gong)司(si)新聞部(bu)（重慶）記(ji)者(z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