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鄢銀嬋

“這就像一場夢(meng)，夢(meng)醒來，舊人走了，新(xin)人來了，但(dan)心(xin)里總有一處痛。”

對(dui)于北川(chuan)人(ren)李自學來(lai)說，5年(nian)(nian)前那場大地震既是生的終(zhong)點(dian)(dian)，也(ye)是重(zhong)生的起點(dian)(dian)；在過去5年(nian)(nian)時間里，他(ta)送(song)別了4位家人(ren)，也(ye)迎來(lai)了5位新的家庭成員；5年(nian)(nian)里，他(ta)對(dui)新生活充(chong)滿憧(chong)憬，也(ye)同時面(mian)臨一些波折和挑戰。

在他看來(lai)，這些不過是漫長人(ren)生(sheng)的一個(ge)坐標，人(ren)總是要朝前看，簡單就(jiu)是一種幸福。他希望帶著(zhu)家人(ren)在北(bei)川新縣城開一個(ge)家庭超市，讓日子越過越紅火。

為救鄉(xiang)親(qin) 錯過見母親(qin)最(zui)后(hou)一面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fen)。有一段時間，李(li)自學時常想把這一刻(ke)從記憶里抹(mo)去。

但(dan)怎么抹得去(qu)呢？“你不去(qu)想，它都會自動(dong)跑出來(lai)。”地動(dong)山搖、人心(xin)惶(huang)(huang)惶(huang)(huang)、心(xin)驚肉跳……5年(nian)后，當(dang)他再次(ci)描述(shu)那(nei)一刻(ke)時(shi)，仍(reng)只有這幾個形容(rong)詞掛在嘴邊，雖然語調(diao)已趨平(ping)和，但(dan)眼(yan)神里還帶著些許(xu)落寞。

那時候的李自學，和前(qian)妻經營著一家物流、裝(zhuang)修鋪子(zi)，一年(nian)收入近20萬(wan)元，成為村子(zi)里較早蓋起小樓(lou)房的人，大兒(er)媳也身懷六甲，日子(zi)過(guo)得讓旁(pang)人生羨。他還計劃著要(yao)把鋪子(zi)做大，發展成一個(ge)能讓子(zi)孫(sun)富足的家族企業。

那日中(zhong)午，妻(qi)子(zi)說要去北(bei)川老縣城送貨，李自學則在(zai)門(men)市里忙活。正忙著活，地就晃動起來，“像要把(ba)一切都攪翻”。

他(ta)以最快速度跑(pao)了出(chu)來，跑(pao)到距離門市(shi)沒多遠的(de)(de)翻水橋(qiao)上(shang)，看見面前的(de)(de)大地裂(lie)開了“大嘴(zui)”，像是(shi)要(yao)把一切都吞(tun)進去。他(ta)尋思著妻子(zi)這會(hui)應該走到北川縣(xian)工(gong)商(shang)局(ju)附(fu)近(jin)了，他(ta)朝著工(gong)商(shang)局(ju)方向吼(hou)叫妻子(zi)的(de)(de)名(ming)字，但回應他(ta)的(de)(de)只(zhi)有大地撕裂(lie)的(de)(de)聲(sheng)音。

地震波很快蔓延(yan)到翻水橋(qiao)上，他(ta)和一(yi)輛正疾馳在橋(qiao)上的(de)(de)小轎車，一(yi)起(qi)跌(die)進水里。周遭都(dou)是驚慌，耳(er)朵里彌漫(man)著陣陣哭泣。他(ta)想著家里每個人的(de)(de)安(an)危，但眼前有更多的(de)(de)生命需要他(ta)去幫助(zhu)。他(ta)記(ji)不清那(nei)天救(jiu)了多少人，只想著能盡快撬開(kai)壓著他(ta)們雙腿的(de)(de)硬石，刨走(zou)那(nei)些多年來為他(ta)們遮風(feng)擋雨的(de)(de)屋瓦墻體(ti)。

由(you)于通訊(xun)中(zhong)斷，大家(jia)只有(you)依靠奔走相(xiang)告這一(yi)原始方法。下午4時，一(yi)位鄉親(qin)告訴他，他的大兒媳已(yi)遇難，他流淚了。

傍晚(wan)，大兒(er)子和(he)二兒(er)子找到他(ta)，和(he)他(ta)一(yi)起營救鄉(xiang)親(qin)。有人傳信(xin)給他(ta)稱，他(ta)的母親(qin)正在(zai)綿陽醫(yi)院里(li)搶救，生命垂危。為了營救鄉(xiang)親(qin)，沒(mei)能見(jian)上(shang)最后一(yi)面。

“我(wo)(wo)沒有馬(ma)上趕去，自(zi)古忠孝不(bu)(bu)能兩全，我(wo)(wo)對不(bu)(bu)起(qi)母(mu)親(qin)，但我(wo)(wo)對得起(qi)數(shu)百名鄉親(qin)，雖然(ran)遺(yi)憾(han)，但我(wo)(wo)不(bu)(bu)后(hou)悔。”5年后(hou)的李自(zi)學說。

當天夜里(li)，他(ta)和兩(liang)個兒子拖著疲憊的身(shen)子，往印象中(zhong)的縣工商局走去，但(dan)這(zhe)里(li)已面目全(quan)非。直(zhi)到5月16日，他(ta)才相(xiang)信，妻(qi)子也已不在了。

遲到3年的全家福

2008年8月，李(li)自學(xue)被評為四(si)川省抗(kang)震(zhen)救災模(mo)范。這無疑(yi)是一(yi)份莫大的榮譽，但(dan)它(ta)對(dui)實(shi)實(shi)在在的生活難以(yi)形成慰藉。

“那(nei)時候，我忘不了(le)妻子，她(ta)怎么說沒就沒了(le)。”夜深人靜時，李(li)自學時常對著(zhu)掛在永興板房(fang)墻上前(qian)妻的照片反復(fu)端詳，忍不住啜泣。

和(he)所有活下來的北川人(ren)一樣，李自學(xue)也想忘記那(nei)場地震，不過他最終學(xue)會了坦蕩面對(dui)。

2008年10月(yue)，在大兒子的撮合下，李(li)自學(xue)和安縣人(ren)胡金秀相識。“她非常善解人(ren)意，愿意把我的兒女當做她自己的兒女，不分彼此(ci)。”數年后(hou)，李(li)自學(xue)如此(ci)評價這位長相清秀的女人(ren)。

他(ta)們(men)的(de)(de)第一(yi)次見面是在2008年中(zhong)秋(qiu)節后。那是第一(yi)個沒(mei)有前(qian)妻(qi)的(de)(de)中(zhong)秋(qiu)節，李自學喝了(le)一(yi)點酒，大(da)兒子(zi)跟他(ta)說，有個在綿陽做保(bao)姆(mu)工作的(de)(de)阿姨很不(bu)錯，問他(ta)愿不(bu)愿意(yi)見面。他(ta)答應了(le)。

“我們是(shi)在永興板房見的面。”李自學(xue)說，當時的第一印象是(shi)，這個女(nv)人很能干。

不像年輕人相親時的遮遮掩(yan)掩(yan)，大家說(shuo)話(hua)都(dou)很(hen)直接，相互(hu)交代(dai)了(le)彼此的婚戀經歷，留了(le)個(ge)聯系方式，后來就熟絡起來。

2008年12月，李自學和大兒子一起(qi)去領了各自的結婚證，重組了家(jia)庭。他們的新房都在(zai)永興板房。

在(zai)新房里，李自學(xue)并未取(qu)下掛(gua)在(zai)墻上的前妻照片(pian)。“她畢竟(jing)是(shi)我(wo)的前妻，這是(shi)天災人禍造(zao)成的死亡，我(wo)不(bu)可能一下子就(jiu)忘記她，肯定要(yao)懷念。”

李自學(xue)本打(da)算在2009年春節前舉辦一個簡單(dan)的(de)婚禮(li)，但(dan)結婚請(qing)柬(jian)還沒發(fa)出，就(jiu)遭(zao)到(dao)(dao)了前妻姐姐的(de)反(fan)對。考慮到(dao)(dao)她還沉浸在失去妹妹的(de)痛苦(ku)之中(zhong)，李自學(xue)和胡(hu)金秀的(de)婚禮(li)一拖(tuo)再拖(tuo)，經歷(li)過地震創傷后的(de)他們，更能體(ti)會到(dao)(dao)親情(qing)的(de)可(ke)貴。

“地震已經帶走(zou)了我們家(jia)族36條生命，我不能(neng)因為一場婚(hun)禮失去(qu)更可(ke)貴的親情。”李(li)自學說(shuo)，那(nei)年春節前，他挨家(jia)挨戶走(zou)訪前妻(qi)的親朋(peng)好友，希望重組新(xin)家(jia)的決定能(neng)夠(gou)得(de)到他們的理解(jie)，并希望得(de)到所有(you)親人的祝福。

關于何時舉辦婚禮的事，胡金秀也從不(bu)過問，只(zhi)是提出能在新房(fang)的客(ke)廳里掛(gua)上一張她(ta)和李自學以及兒(er)女(nv)們的全(quan)家福的要求。

直到現在，兩人都未能舉辦婚禮。逢年(nian)過節，李(li)自學還(huan)會去看望前妻的姐(jie)姐(jie)和其他(ta)親戚(qi)，眼下(xia)的婚姻已經取得(de)他(ta)們的認可(ke)。

2012年(nian)，李自(zi)學一家從(cong)永興板房區搬到了(le)禹龍小區，新(xin)房大門一開，映入眼(yan)簾的便是胡金秀(xiu)和李自(zi)學以及(ji)兒女們的全家福。盡(jin)管晚(wan)了(le)3年(nian)，它還(huan)是成真(zhen)了(le)。

想開一個家庭超市

地震(zhen)后的李自學，有了很(hen)多職位：北川(chuan)縣乒乓球協會(hui)副會(hui)長、禹(yu)龍社區居委會(hui)調解員等，日(ri)子簡(jian)單又忙碌。

今年4月(yue)20日，四川蘆(lu)山(shan)地(di)震發生后，50歲的(de)李自學又主動請纓前往蘆(lu)山(shan)災區施救。

“‘5·12’地震時我救過災，有經(jing)驗，能(neng)幫上忙，到了(le)災區，我們(men)知(zhi)道人(ren)該(gai)怎么救，帳(zhang)篷(peng)該(gai)如何搭(da)，安慰災區群(qun)眾(zhong)時該(gai)說哪些話。”李自學說。

在蘆山(shan)的近4天時間里，李自學父子三人(ren)和(he)北川救援(yuan)隊共救助(zhu)了傷(shang)員(yuan)12名，實施治(zhi)療91人(ren)次，幫助(zhu)群眾(zhong)搭(da)建帳篷100余頂，轉移財(cai)產價值50余萬元，開展衛生防疫(yi)和(he)健康(kang)知(zhi)識宣傳500余人(ren)次。

“數字都是虛的，我只想做一(yi)些實實在在的事，感恩(en)用不著豪言壯語，盡一(yi)份心就行”。

李(li)自學說，他(ta)(ta)對眼下的(de)生(sheng)活很滿意，兩個(ge)兒子已經成(cheng)家立(li)業，新加入(ru)的(de)女兒也(ye)非常孝(xiao)順，自己和妻子相(xiang)處(chu)融洽，還有(you)一個(ge)3歲多的(de)小孫(sun)女。盡管他(ta)(ta)還是(shi)會到(dao)北川老縣城前妻遇難的(de)地方(fang)和她(ta)嘮家常，但(dan)他(ta)(ta)的(de)生(sheng)活已經有(you)了新的(de)方(fang)向。

李自(zi)學希(xi)望北川新縣城的人氣快(kuai)點旺盛起來，未來他(ta)帶著家(jia)人開(kai)一個(ge)家(jia)庭(ting)超(chao)市，和(he)和(he)美美，讓日子越過(guo)越紅火。

作(zuo)者為西部公司新聞部（重慶）記者